当年,再次背上一身债的尹力,听说儿子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处上了对象,他兴奋的从东南亚跑回祁南,奈何在儿子这里讨不到一份钱,便把目光伸向了前妻的弟弟王业军,可又奈何王业军也凑不够十万。于是,这让年仅17岁却嚣张跋扈的唐樾找到了空子,他给了尹力一笔钱,条件是,让尹力带自己的儿子滚去东南亚。
可和无赖谈条件本来就是天方夜谭。
尹力这种早就丧失良知的人,哪里知道收手,他拿着钱立刻去赌博,想捞比横财回东南亚,没想到输得血本无归。那晚,他先叫王业军到了流沙湾,企图用儿子的生命安危来威胁王业军,没想到王业军将他揍倒在地,并且撂话——
“钱没有,命一条,你敢动阿海和他女朋友,我跟你同归于尽。”
走投无路的尹力,只能叫来了“钱袋子”唐樾,说,给最后一笔一百万,他立刻带儿子滚去东南亚,要是还想要做点狠的,他也能把儿子卖到金三角。可尹力的丧尽天良,让唐樾都觉得太畜生,他没同意给钱,却不料被尹力摆了一道,说有他强奸未成年女孩的铁证,要求一手交钱一手换证据。
唐樾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他立刻打电话叫了两个壮汉,将尹力打倒在地,满脸是血的尹力拖住了唐樾的腿,两人厮打在冬夜的沙滩上,最后唐樾将尹力活活掐死,扔进了无人注意的寂静夜海里。
冰冷的审讯室,那点灯光起不到任何暖意,像是陷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三个人的气息过于沉闷。
唐樾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止步于此,他要为自己所做出的事付出沉重的代价,在真正面对牢狱之灾的那一刻,他怕极了,过去那些猖狂的行径,马上将成为他做过的一场梦,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重判。
在被警察带走前,他对尹海郡说,有句话很想说。
尹海郡同意了。
此时唐樾眼里的泪,是害怕还是愧疚,并不重要,他抿紧的唇用力一松,苦笑道,“尹海郡,其实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应该感谢我。如果当年,我真的给你了你爸爸那一百万,你早就被丢到金三角的公海喂鱼了,你能有现在的美好生活,是因为我替你解决……”
“唐樾,”尹海郡愤怒低吼,“不要美化自己的犯罪行为,就算当年你和我爸爸达成了一致,你给了他一百万,我也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他带不走我,我不会去东南亚,更不会被贩卖到金三角。”
唐樾屏住呼吸,再次沉默。
尹海郡忍下汹涌的怒气,锋利的喉结无声滚动,“这么跟你说吧,我对我父亲并没有太多感情,他就是一个抛妻弃子,好赌成性,沦丧道德的人,他不死在你手上,他也会死在别人手上。我想要翻案的原因,让他死得瞑目是其次,最主要的是,”
他的手指愤怒向前一指,“我不想让手上沾满血的恶魔能逃之夭夭,能继续猖狂无法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唐樾犯罪已构成事实,案件已经递交给祁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而他的“好友”蒋昭逸正在接受调查,蒋家人出动了一切关系保护儿子,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群聚淫乱的后果要自己食,他不幸感染了艾滋病,这恐怕对于他来说,是比牢狱之灾更绝望的噩耗。
队里给尹海郡放了一周的假,让他先去忙自己的终身大事。
趁着周五有空,他带着邓兆良一起去了趟崇燕岛。
天气不错,无垠的海面被阳光铺上了层浅金色的光点,冬日的海,不比夏天的燥热,总是缱绻着一份沉稳的安静,连远处的渔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裹着厚厚的棉袄,海风吹乱了他们的发梢。眼前这片海,是尹海郡妈妈和奶奶骨灰洒落的一隅,也是他和邱里第一次表白的沙滩。
只是望一眼层层迭迭的洁白浪花,尹海郡心中感慨万千,他对邓兆良说,“邓医生,谢谢你,谢谢你冒着风险留下了报告。”
双手揣在口袋里,邓兆良平静的说道,“为生者权,为死者言,这八个大字一直刻在我心里。我一直坚信,真相总会大白,总会等到一双正义的手伸进抽屉里,将它再次拿出来,不留凶手在网外,不留冤者在牢底。”
说完,他转头看向尹海郡,脸上浮起轻松的笑容,“很幸运,我们等到了。”
“……嗯。”
回家乡一面是想散散心,一面也是在养育自己的土地上,好好做一次感恩。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此行的目的,尹海郡扶着双腿跪在了沙滩上。
邓兆良没拦,只默默的转过头,同他一起眺望海面。
双手撑在冰凉又磨人的沙子上,尹海郡听着幽怨的海浪声,看着海面上浮动的光影,先磕下了一个头。
这一磕,他感谢父母给了自己生命。
随后,尹海郡又连着磕了两次。
第一次,他感谢家人给了自己最正确的教诲。
第二次,感谢广袤的天地能给他一条容身的明路。
抬起头时,尹海郡的头发上沾满了细沙,本应该起身,可他又磕了一次,而这一次,他的头深深埋在沙子里,细沙磨得额头发红,久久没有抬头。
最后这一磕,他感谢的是自己。
感谢自己,从未在任何艰难时刻放弃过自己。
忽然,从远方传来了帆船上的鸣笛声,拉得幽长,在海浪上轻声回绕。
几分钟过去,尹海郡还是没有起来,邓兆良看到他发抖的手臂,知道他应该是哭了,邓兆良蹲下身,拍着他宽阔的背,自己的眼圈也湿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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