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离开时,老婆婆再次向崔汶莹提出,让他们住在自己这里。她说自己很孤单,希望汶莹能留下来做个伴,哪怕只是聊聊天,说说话。林建让崔汶莹替自己翻译,说已经给老人家添了太多麻烦,不必了。老婆婆有些激动,质问林建怎么能让女孩子住在水泥管道呢,四处透风不说,还不能洗澡。崔汶莹有些心动,却不敢擅做主张,迟疑地看着林建,说我们没钱,能住在这里吗?林建也踌躇,他现在不仅想的是生活条件问题,他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安全,长期住在岸滩的管道里头,万一被外人看到,的确有点太扎眼。他想了一下,说你跟婆婆说,我们答应了,我可以赚钱付给她房租。崔汶莹挺兴奋,拍手说我也可以赚钱。林建皱眉,又想笑,说你?崔汶莹笑说我可以帮婆婆剥板栗啊,我可以做很多事……
屈昕跟在游客们的最后面,年轻干练的女导游一边讲解,一边引着大家走进战争纪念馆里头。川口镇离海边不远,天气还是相当的冷,屈昕走之前抓了一件厚些的外套塞进挎包里,不知为什么,她拿的是买给林建的那件白色茄克,潜意识里头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真能在川口战争旧址遇上他……
屈昕没跟进纪念馆,她用流利的K国语言同外面的商贩们闲聊,她问有没有看见过一个年轻人来过,她不敢说他是中国人,只拿出林建的照片让他们看。他们的答复都是毫无例外的摇头,一次又一次的摇头……
慢慢的,屈昕有些心灰意冷。她见同团的游客们还没有出来,又继续在周边盘桓着,问下去,但她不敢再到人多的地方去问,毕竟她在寻找的是一个通缉犯,问的人多了,怕反而给他制造麻烦。
导游带着游客们出来,她在等自己的团员们集合的时候,无意中指了指偏西北的方向,说那边有一个偏僻的渔村,在一片荒芜的岩滩上,我们的政府曾经以叛国罪杀死了一大群同胞,他们多是老人和妇女……屈昕心念一闪,忙问她,那咱们去看看?导游摇头,又看了看旁边正慢慢集拢来的旅行团,说我们的行程里没有那个地方,而且永远都不会有。屈昕问为什么?导游说没有人愿意去。屈昕又问,那是为什么?导游有些感触,说一个是因为那里埋藏着一段太悲惨的历史,没有人忍心再去重新面对,另一个是因为那里岩礁岩穴太危险,太荒芜,不好看,并且没有人愿意冒那个险……
6 近在咫尺
林建和崔汶莹沿着硬石子小路迤逦而下,路面被昨夜的大雨冲刷得油黑发亮,在明媚的阳光下越发得闪闪耀目。他们昨夜商量出一个计划,后天是崔汶莹母亲的祭日,每一年的这一天即便崔永植再忙,只要身在国内,总会亲自到墓园去祭奠亡妻,而这就给林建和崔汶莹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见到崔永植本人的机会。现在,他们要去那片熟悉的岸滩,收拾他们昔日简单的家当,因为他们已决定搬出那里,住进老婆婆的家。等一切都安顿好后,他们就将开始实施心中的计划。
他俩的脚步显得很轻松,林建是因为他觉得离成功越来越近,崔汶莹呢,是因为可以见到父亲,可以拜祭去了天堂的母亲。
远远的,他们看见一段段横七竖八的水泥管道,那曾经是他们的家……
屈昕没有跟着导游继续他们的行程。
她独自离开了队伍,朝西北面的地方步行走去,她听导游说那个渔村在离大海最近的地方。途中,她经过很多个小小的村落,每一个村落都只有聊聊几户散住的人家,而且大多都是门扉紧锁。只有偶尔在乡间公路上,碰到几个骑脚踏车的和步行的路人,她只有在确认安全的情况下,才会上前礼貌地拦住,然后拿出照片请他们看一看,她只敢找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和学龄的小孩子们看,因为这些人往往不会去注意警方的通缉令。经过了好些个村落,又问过了不少人,屈昕的腿开始酸软,结果是原本充满期盼的心,开始一寸寸地直线跌落,越发有心灰意冷的滋味。
后来,她听见了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声音,是大海的声音,然后她看见前面有一片绵长起伏的岸滩。
海风呼呼吹来,吹乱了她满头细长的头发,飘飘撒撒散在前额,模糊了她的视线。屈昕有些冷,取出白色茄克,披在身上。她孤独而忧伤地继续往海边走去。在她的身后,地势稍高的岸滩上,是一段段横竖乱放的水泥管道。
她不会想到,自己正找的那个人现在就在里头,她只要回头,喊上一嗓子,他立即就会出来……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7 渐行渐远
林建和崔汶莹蹲在水泥管道里,欢快地收拾着他们这么久以来积攒下来的家当。
林建小心翼翼地把一个个硬塑碗摞好,然后摆进纸盒里。崔汶莹身子半跪着,很认真地把几层麻毡捋平,然后细细卷起来。林建为是否扔掉那个炭炉而犯愁,老婆婆家有电暖气、电磁炉,炭炉没用了,这个曾给他们带来温暖的小东西,现在看来是这么得丑陋,灰色的铁皮上缀满殷红的铁锈,外头还蒙了厚厚一层灰土,正示威式地戳在角落里。他说扔掉吧。崔汶莹却说,我需要它。林建笑,说你是大官家的小姐,还稀罕这东西?崔汶莹一脸庄重,说它是我们的朋友,是朋友,怎么能抛弃呢?林建有些惊讶,看她一眼,顺从地把小炭炉也放到纸箱里。
两人钻出管道,林建弯下腰,拽着麻毡卷的一角,慢慢地往外拖出来。站在身后的崔汶莹突然说,林,你看看,海边有个女人。林建没抬头,说有就有,有什么好看的。他用绳子捆了麻毡卷,用手提了提,觉得挺轻,说这个给你背吧。自己两手搂起那个大纸箱,抱在怀里,感觉太沉,就反过身扛在肩膀上。
崔汶莹仍朝海边看。
林建的视线不觉也顺着崔汶莹的眼神投了过去,下面不远处的海边果然站着一个人,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衣服,从背影能看出是个女人,因为后头留的是长长的头发。
林建的目光很快掠过去,他一手扛着纸箱,另一只手干脆把麻毡卷也提起来,催促说别看了,快走吧,下午我还得出去做工哪。
崔汶莹才转过身子,嬉笑着从林建手里抢过麻毡卷,说这个给我。
屈昕隐约听见后头有人的嬉闹声,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道蜿蜒向上的石子小路上,她发现有两个渐渐远去的、小小的背影……
屈昕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心里头越发凄凉,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双腿,然后也挪动了脚步,朝来时的那条乡间公路的方向走去。
8 新的消息
当天晚上,屈昕就住在川口小镇的宾馆。
晚饭后,她给老华侨徐有泰打去了电话,满心期盼能从他那里获得好的消息。徐有泰说我正想找你呢,你在哪里?屈昕说我来了冈川市。徐有泰略觉奇怪,但没追问,说你去冈川的时候应该经过三浦市,对吧?屈昕说是啊,有什么新消息吗?徐有泰说,刚刚警察署有个朋友告诉我,最近署里从各分局抽调了大批警察去三浦,情报局也有大批特工赶了过去……
屈昕喜道,那说明他在三浦?但喜悦立即就被更强烈的焦虑所淹灭,急忙说那就糟糕了。徐有泰说,我也想肯定是警方得到新线索,现在文江市里头反而平静了,不行你就直接到三浦去看看吧。要挂电话时,徐有泰突然用很沉重的语气说,小屈,有句话我憋了几天了,现在我要讲出来,你可别觉得难听,我告诉你,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那个小伙子无论对你有多重要,你尽力了,也就可以了,人生都难免有遗憾,千万不要过于勉强了……
屈昕木然地倚在床头,两眼怔怔望着房间天花板惨白的白炽灯,好久没有动弹。突然,压抑在她心底很久的情感如山洪爆发般倾泻出来,她泪如泉涌,转过身伏在厚厚的靠枕上大声哭起来。
清早,林建和崔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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