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特意在“媳妇”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提醒着燕君。
燕君冷哼一声:“媳妇叫得顺溜,不知白蔹姑娘的家人可同意?”虽然他不晓得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初次见面之时,慕白蔹就说过她是被拐卖的,可想而知容瑾这厮用了不光彩的手段。燕君相信,慕白蔹家人的态度定是容瑾的痛脚,既是痛脚,他自然要踩上一踩。
容瑾皮笑肉不笑:“关于小虫子,我倒是想起一事,还望燕君坦诚相告。”
燕君不耐烦:“有话直说!”
容瑾唇角一勾:“不知先君燕哀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燕君眼皮猛的一跳,怒色已然在眸底盘旋。
容瑾不以为然,挑衅地与燕君对视,表情好似在说:你踩我痛脚,我自然也要踩你痛脚,而且要踩最痛的一脚。
燕君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容瑾眼波一转,语调更是抑扬顿挫:“事关贵妃之疾。”
咔嚓!慕白蔹好像听到了燕君咬碎牙齿的声音。
踩痛脚也就踩痛脚吧,还要踩得不得不让别人自揭伤疤。面对暴君敢如此嚣张的,天下只容瑾一人。
“随寡人来!”终是燕君败下阵来。
燕王宫里三层外三层有河水环绕,处处可见水,远远望去好似一座浮于水中央的宫殿。这些水引自涞水,又于王宫北面汇聚成湖,湖水千顷,状如月牙,故名月牙湖。湖心三座小岛,以栈桥相连,曾是燕国国君们避暑之地。自先君燕哀王殒命于湖心岛,现任燕君燕砃便封闭了此处,只许泛舟湖上,但绝不允许任何人再上岛。
燕君带容瑾一行三人去的就是荒废许久的湖心小岛。
“自王兄得了长生残卷,便在湖心小岛修筑起青雀宫。他以选秀之名,招适龄的平民少女冲入其中。那些女子的家人得了丰厚的赏赐,皆以为一步登上枝头,可有谁知道,那些女子得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无底的地狱深渊。”燕君望着蛛丝缠绕的“青雀宫”匾额,神情郁郁,“上有所好,下必甚之。王兄以少女之血献祭炼长生丹,大臣们为了讨好国君,不停献上合适的女子,有些甚至效仿王兄也练起了长生丹。”
不用燕君多说,慕白蔹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在子母铃幻境之中,她就见识过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即将成为长生轮转术下牺牲的蜉蝣平民。八百年之后,有容氏早已淡出世人的记忆,但对长生术的追求却尚在。那些被抓去献祭的少女,与当年那些被夺去寿数的平民何其相似。
忽然,燕君笑了一声,这一声讥讽冰冷。
“原本只是平民少女遭殃,后来慢慢地,却变成了那些大臣相互攻伐的工具。谁看谁不顺眼,就借口哪家女眷最是合适炼长生丹,王兄也跟魔怔了一般,竟不管利害关系,逼着那些女子入宫。起初是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可是后来竟发展到寻个由头抄家灭门,为的仅是得到所谓的最合适的药引。”
“贪欲这东西向来只会膨胀,不会止于满足。”容瑾揽过慕白蔹,语调平静,宛如九天之上神衹淡漠地注视着世人,“燕哀王是死于自己的贪欲。”
燕哀王,那是燕君最为敬重的兄长,曾是燕国上下信仰之所在。但因长生入了魔障,做出丧尽人伦之事。燕君对兄长有多痛惜,对引发这一切的容瑾就有多痛恨。而这个始作俑者现在却一脸风淡云起,还论起王兄是非。
燕君很不爽,怒瞪容瑾:“容侯所言极是,只是不知是那有贪欲的人可恶,还是勾起人贪欲的人可恶?”
容瑾坦然地接下燕君愤恨的目光:“嗯,真论起来,应该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可恶。”
他这一句话,说得中肯,轻描谈写的语气好似在说别人一般。燕君嘴角抽了抽,看着容瑾的目光阴沉沉的。
容瑾这厮无论说什么话都很是欠扁。慕白蔹相信,他若再说一句,燕君定然是想拔刀砍人的。于是她赶忙转移话题:“听君上这么一说,凌霜贵妃是被先君燕哀王看中,成了那些献祭少女的期中一个?”
燕君不置可否:“我与阿霜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本是要在正始十年成婚的。恰逢北方戎狄来犯,寡人被王兄派去驻守北疆,婚期便一拖再拖。等战事稳定,我请旨回京,却都被王兄驳回。直到傲雪来寻我,我才知发生了何事。在我北上的第二年,王兄广罗罪名杀了卢氏满门,凌霜被作为献祭之人带入宫中,偌大一个卢家只有傲雪逃了出来。听到消息,寡人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赶回双雀城,等我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
燕君推开湖心小筑破旧的大门。
此处荒废日久,房梁门椽之处织满蛛网。门后有一汪浅池,四周铸有四座铜像。那铜像面目狰狞,青面獠牙,各自手持一根长长的铁链。这些铁链延伸到浅池中央的一座石台之上,那石台极小,仅容一人站立。
“凌霜赤脚立于石台,手持柳叶细剑,剑上满是血痕,滴滴答答。而整间湖心小筑的人都死了,一剑穿心,死于凌霜的梅花三弄,这些人里有我王兄。”燕君合眼,似是不忍回忆当时场景,“那日的凌霜就跟你们今日见到的一模一样。屠戮兄长一家的,不是寡人,是凌霜。事后,寡人揽下所有罪责,还将那些沉迷长生术的兄弟子侄尽数投入涞水,朝廷为之一空。”
原来,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燕君这人行事手段虽激进狠辣,但确实在最短的时间里杜绝了献祭少女这个凶残荒唐的行为。hr
()
span传送门:||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