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褚隐死了,永远不会有人知晓答案。他也不会,告诉她答案。卿柔枝忍了忍,到底忍不住,“那一年在太液池,也是你的算计?”故意让她看到,他被七皇子欺辱的模样?引得她出手相救,借她这股东风,得到他父皇的重用?庆嫔说,他曾磕破脑袋,引得老师的怜悯,这才得以进入凌烟阁,由五经博士亲授课业,与储君同席,学习经史与治国之策。这是他朝着自己目标迈进的第一步。而她卿柔枝与庆嫔一样,不过是他的跳板之一?“是,也不是。”佛珠捻动的声音突然响起,这让卿柔枝又想到了她的大哥。她猛地发现,褚妄的气质,与她印象中的大哥是有几分相似的。尤其是从军之后,那种专属于少年的清澈气息与军人的英武气概,融合得极好。想必这也是她屡屡被他蛊惑,甚至难以抗拒他的原因之一。可惜褚妄根本就是表里不一,提起七皇子,他的语气可以用厌恶来形容,“朕不过是激了那个蠢货几句。”董贵妃之子,性格暴躁,做事不过脑子,光天化日就敢当着满宫人的面戕害弟弟——兄弟不睦,这让臣民如何看待天家?当年也因此事,很长一段时间,七皇子失宠于先帝。或许这也是褚妄走的一步棋,七皇子失宠,他才有被先帝看到的机会。褚妄笑道,“其实当年,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娘娘一定会开口救朕。毕竟这是在宫里。恩将仇报之事屡见不鲜,更何况是见死不救呢?你我一面之缘,还不值得你做到那种地步。”可她做了。不仅做了,还好人做到底,把他带进了坤宁宫,将佛珠赠给了他。那时她初初封后,多少人盯着她和她的凤座。当众呵斥董贵妃爱子,救他这个毫无根基的皇子,只会引来后宫众人的围攻。卿柔枝也不否认,当初她救了九皇子后,确实受到董贵妃一脉的好些磋磨。若非她摸清了先帝脾性,在先帝那里百般逢迎,只怕后位不稳。回想当初,褚妄这样的人,不论在哪里都不会活不下去的。如何会问出,“怎样才能活着”这种话?不过是看破了她的弱点。知道她会对他那一句“怎样才能活着”,共情到自己的身上……如果当时,他选中的联合对象是董静婉。她卿柔枝,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要怪也只能怪董静婉太爱褚隐,爱到扭曲疯狂,眼里容不下沙子,屡次对褚隐的其他几个儿子下手,却不知道这个九皇子的可怕。她落得那个结局……也是因果报应。他似乎不满她的走神,又玩起她的手指,“娘娘当初,为的什么救朕?”卿柔枝沉默片刻,道,“狗。”他没听清,凑近了些。“什么?”龙涎香愈发浓郁,扑到面上。他发丝也垂落下来,撩得皮肤微痒。卿柔枝侧脸避开,嘴唇擦过什么,似乎是他的耳垂:“因为本宫觉得,你的眼神,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她声音很轻,夹杂着丝丝媚意,激得男人耳廓发麻,一路酥痒到了心尖。她语气却平淡,“我未出阁前,养过一只小黑狗,很是可爱黏人。后来我出了事,下人趁我不注意,将那只小狗扔出了府。”“等我找到它的时候,只剩几根骨头了。”那时北边闹饥荒,好些人逃难进了宛京。卿母为显卿家高风亮节,常常施粥救济,以至于那段时间卿府周围总是有乞丐流民聚集。一只狗,在那些饿极了的人的眼中,不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而是一顿饱餐。她能责怪谁呢?到头来,只能怪自己。如果没有出事,怎会有下人胆敢欺到她的头上?后来她做了皇后,卿家也把那个下人赶出了府邸,任其自生自灭。褚妄眸光落在她唇上,微暗。
口中却冷淡道,“可见,这世上之人,都是些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之辈。”对方的行为无法理解,话倒是没错。要不是身上太过酸痛,卿柔枝甚至想要赞成地点点头。他又突然轻声,“放肆。”耳畔传来男人的声音,有点低哑,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朕与一只狗比?”“陛下恕罪……”话没说完便被堵住。她的唇瓣还未闭合,微冷的舌滑入口中,不加节制地索取,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从口中划入喉咙。眼睛看不见,其他感觉便异常清晰,唇舌交缠的声音清晰,听在耳中格外羞人。男人喘息愈发低哑,掌心倏地探进,在那丝绸般温暖细腻的皮肤上,慢慢滑过。她忽然开口:“陛下。”低低喘息着,一字一句道,“在我全部的人生中,真正的快乐屈指可数。”“你送我的第一件生辰礼物,那根手镯。”“我收到以后很开心。”“我想,在这冰冷的宫里,我也终于拥有了一件,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手指在她大腿上顿住,似乎被她的话语吸去了全部的注意力。“我本来以为,入了深宫,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是你救了我。”“是陛下,给了我新生。”“你走以后,原本靠着和你的那些回忆,足够我苟延残喘,度过深宫里余下的漫长岁月……”“就在你离开宛京的三天后,我忘了你。”“我以为,我忘了你。”“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以为彻底忘记了的一个名字。”那人呼吸一轻。她终于,将一直深藏在心里的话吐了出来。“兰因,取自美好的前因,我一直觉得,与陛下的相遇,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缘分……”“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每次醒来却发现,只是一场梦。可当你回来,突然无比真实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这场梦……永远不会醒来了。”他靠近,薄唇慢慢在她耳边厮磨着,压抑着的渴望。卿柔枝舔了舔唇,“陛下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她会问起这个,他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答道,“破妄。”“好名字。”卿柔枝道,“很配陛下。”“皇后娘娘。”他终于久违地,唤出这个称呼,他在做九皇子的时候,其实很少称呼她为“母后”。更多的时候,是不冷不热的一声,“皇后娘娘”。感到他的手从被褥里抽了出去,卿柔枝松了口气。他身上传来龙涎香和阵阵的白梅香气,她想,大约不久之前,他去了一趟白梅园。褚妄淡淡道,“庆嫔对朕来说,和那些供我驱策的奴仆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娘娘,是不同的。”他们默契十足,绝口不提死去的兰绝。就好像那些疯狂糜乱的记忆,那场大火,都没有发生过。“娘娘可曾后悔过?”卿柔枝想了想,“陛下是问什么。”“即便重来一次,娘娘还是会从七哥的手里,救下朕?”“会。”她答得毫不犹豫。女人眼上蒙着黑布,肤如白雪,那瓣红唇中吐露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褚妄突然发现自己分辨不清。“朕可不是什么好人,”他缓声,“朕还想过,将怀有身孕的庆嫔推下台阶。”“论迹不论心。”卿柔枝胸膛里的心,平静地跳动着。她听见自己宽容、柔和地说,“你没有动手。就还能救。”褚妄一声轻笑,“卿柔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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