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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大夫,这几天的饮食都是给你调养身子。当初你在青州可是心宽体胖,如今瘦了十斤不止,总得等你养胖了,以后才好让你干活,免得你说什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看见冯远茗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小五不禁扑哧一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头漂泊,难道就很快活?小姐有一句话说得极是,人活一辈子,没有亲人也该有朋友,否则这日子就过得太寂寞了。你在张家这种大宅门里头确实不习惯,等回京之后不妨去老爷那住一阵子。你们都是面冷心热的人,一定能凑成一块去,反正杜家如今缺人手,你去了也不是吃白饭的。”
“小丫头,我算什么面冷心热!再说,我若是到杜家去,指不定给杜大人添什么麻烦!”
眯起眼睛打量着小五的白绫祅子白绫裙,冯远茗不禁想起从初见那会儿开始,她就始终是素淡颜色打扮。若不是杜曾经说起过,他怎么也会猜到她竟然是那位被誉为大明第一谋士的和尚捡回来的。跟在那个浸淫在阴谋诡道中一辈子的人身边,却还能有这样的心性,不得不说这丫头的心天生便是纯净清澈。忽然,他猛地生出了一个念头。
“小五,你可愿意和我学医术?”
“学医术?”
面对这么一个突兀的问题,小五顿时愣住了。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她觉得学好了医术以后对杜绾大有用处,而且还能够名正言顺将冯远茗留下来,顿时露出了狡黠地笑容。然而倏忽间,她猛地想起了儿时在街头遇着笑眯眯的老和尚,想起了他就在面前含笑逝去,那笑容渐渐就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哀伤。要是她早学会医术,应该能够救老和尚吧?
好容易将这千头万绪整理好了,她方才抬起头来,却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如果我学了,是不是要遵守冯大夫你的规矩?比如说不能随便给人看病,看病必须要像你那样收诊金?我只想给自己想看的人看病,可不想拘着那么多条条框框。”
“小丫头。我不是也都是随着性子给人看病地么?”
听到这话。小五方才恍然大悟。旋即立刻点了点头:“我学我学……只不过冯大夫你可别嫌我笨。我写字写不好。下棋也下不好。厨艺女红都学不好。认字还是好容易才认全地。跟你学医术肯定也是那什么……嗯。事倍功半。总之一句话。我要是笨。你不许骂我!”
冯远茗刚刚就是又好气又好笑。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吹胡子瞪眼:“这世上学什么不难。学什么不要费神?你要是笨没关系。但你要是入了我地门却半途而废叫苦不学。我不但骂你。还要打你!从明儿个开始我教你医理和认**。我也不指望你成什么名医。但你要是认真学。以后自己有个头疼脑热总能医好。”
“是是是。我就拜了你这个师傅还不行么?”
一个是一时起意起了再次收弟子地心思。一个是灵机一动平生头一次想认认真真学一样东西。于是既没有人见证。也没有摆酒席请客。就只是小五到了屋子里给坐在圈椅上地冯远茗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这师徒名分就算是定了下来。然而。让小五瞠目结舌地是。这拜师之后。冯远茗递给了她一本书。那竟然是《易经》。
“回去让你家小姐好好给你讲解,你自己也好好研读。有道是不为良相,便为名医。医理**位之类的东西能够死记硬背,但要当好一个真正的大夫,却不能不读《易经》,而且更得多多看书。你这个丫头既然对嫁人没多大兴趣,就好好读一些书,这对你有好处!”
由于孙氏应邀去了成国公府,这天家里便只有杜绾。年关将近,南京城里如今仍然留着不少勋贵大臣,她少不得要一份一份预备正月初一的节礼。尽管这年头以简朴为主,但一些世交通好总不能太
,这分寸把握拿捏却是考验人。毕竟,总不能因为里庄子上刚刚送来的进项全都搭进去。就在她对着账本在心里细细算帐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头有动静,抬头一瞧就看见小五打起帘子进来,脸上地情古怪得很。
“怎么了,又和冯大夫拌嘴?”杜绾这些天见惯了这一老一小斗嘴斗气的情景,此时不禁笑道,“今儿个是谁输谁赢,说来给我听听?”
小五没好气地将手中那本《易经》往炕桌上一搁,随即便盯着杜看了一会,最后竟是垂下了头,无精打采地说:“小姐,我今儿个拜了冯大夫为师,以后要跟他学习医术。我原本还以为就是学如何把脉如何施针如何开药方如何看病,谁知道他竟是让我看《易经》!天哪,难道他就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看书么!”
杜绾原打算打趣一番,但听了这番原委顿时愣住了。略一沉吟,她便若有所思地说:“读书人若是读书不成而改学医术,原本就比寻常人学医更容易些。松江府的何家号称岐黄世家,其实族中人人都是读书的。小五,既然你拜了冯大夫为师,不拘易经,其他书也确实应当好好看看。又不是要你死记硬背,我天天给你一段就好。”
愁眉苦脸的小五这时候方才转忧为喜,旋即便站到了杜绾身边,见那账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字和符号,她顿时拧起了眉头,屈一膝在炕上给杜捏起了肩。
“小姐,还是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好,家里的事情从来不用你操心,如今你成天除了家务就是账本,要不就是应付那些满嘴假话的官眷!那些人都什么嘴脸,口口声声都是试探,就差没直接问咱家在这次开海禁里头是不是落下了好处!”
撇了撇嘴,她又说道:“今儿个冯大夫还对我说起孟小姐呢,他说离开孟家的时候,敏姑娘特意给他预备了四季衣裳鞋袜,孟老爷也很感激他,送了他一千贯宝钞地路费,另外又送了他二百两银子作为酬谢。他只留下衣裳鞋袜,其余的都推辞了。”
见杜没说话,小五就自顾自地继续说:“敏姑娘对他说,原本他帮了那样大的忙该好好报答,但如今家里迭遭大变又正在丧期,所以只能送他走。可他说在孟家办丧事的那些天,虽然吊拜祭的人不多,但也有几个神神秘秘的人,敏姑娘送他走是存着好心,生怕他遭了连累。不过,因为孟家太太去世,孟家老爷誓永不续弦,倒真的是难得。”
“孟大人只是太过于热衷功名前途,性子偏激了。”
杜怔怔地想了一会,旋即答了一句。当初父亲和孟贤同下锦衣卫狱,虽则孟贤先放出来,而父亲还是张越去求恳方才得释,但境遇却截然不同。她和张越成婚之后甚至没过几天,父亲杜便再次复召入翰林,可说得上是圣眷依旧,而孟贤革职之后竟是没有任何动作,由此可见天子地心思。孟贤若是此后能记住教训也就罢了,若是不能,只怕孟家……
“少奶奶,外头周王府的一位妈妈求见,说是奉了陈留郡主的钧命来的。”
闻听此言,沉思中的杜绾立刻回过神,思量片刻就吩咐小五去二门迎接。不消一会儿,小五便带了一位四十岁左右地中年妇人进来。只见她身穿朱墨色杭绢小祅,下着深青色纬罗裙,头用一支银簪挽起,看上去收拾得朴素利落,进来之后便深深行礼,认出那正是朱宁乳母应妈妈,杜绾忙亲自扶了。
应妈妈却执意不肯上炕,最后便在一张坐墩上坐了,寒暄一番之后便说道:“年关将近,王府派人往北京行在送节礼,也打人往京师这边皇太子和皇太孙处送一份,郡主惦记杜姑娘……看奴婢这记性,如今该说是杜宜人才对……郡主惦记杜宜人,所以特意让奴婢跟着下来捎带几样东西。郡主还说,送东西去山东太扎眼,如今周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她就算不顾着自己,也得为周王着想。”
陈留郡主朱宁那边地节礼杜绾已经备好了,本打算送一个亲自绣的荷包还有几样小五在市面上淘来地新鲜玩意,此时见人家更早一步送来了东西,她连忙谢了。然而,后头那番话却听得她心中一震。情知在应妈妈之前不必拐弯抹角,她少不得问了朱宁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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