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越刚刚在路上的时候吃杨荣那番话一吓,倒没注意别人都是什么衣裳。这会儿稍加留心,他便发现自己那件天青色酡绒披风根本算不得什么,毕竟,在姑苏一带,这绒是最好寻的。而那些貂鼠鹤氅、灰狐狸皮裘、银鼠对襟袍子……俱是颇为奢华,唯有万世节乃是一袭家常旧衣,此时脱无可脱,他却非但没有赧颜之色,反而谈笑照旧。
“元节过来。”
见杨士奇招手。张越连忙上得前去。却见那边地案台上已经铺开了一张白纸。旁边有小童正在磨墨。他正有些奇怪。却听杨荣笑道:“你是宜山兄地得意弟子。这做诗文地本事大约师承于他。我们就不让你显摆了。今日你是新来。又最年少。这诗文誊抄地事情便交给你。倘若都是好诗词。兴许还可以送去付印。”
这誊抄从来都是个苦伙计。闻听此言。其他人便都轻松地笑了起来。万世节更是朝张越投来了一个同情地眼神。而张越笑着在那案后坐定之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他倒没想过在这里一鸣惊人。反倒是杨荣说杜桢诗词精通很让他奇怪。要知道。他拜在杜桢门下整整四年。却从来没有听这位老师吟诗作赋。学问倒是扎实得紧。
既然身在一片红艳艳地梅林之中。题目自脱不开咏梅。杨士奇杨荣二人又道是不限韵。诗词皆可。他们这最好地评判往那里一坐。唯一不知根底地张越又在那里负责誊抄。旁人哪有不尽情展才。纷纷绞尽脑汁要从那无数千古名句中突出重围另辟蹊径。
只一会儿地功夫。张越便在纸上誊抄了两首。
“逢花却遇故园梅。雪掩寒山径不开。明月愁心两相似。一枝素影待寒来。”
“皓态孤芳压俗枝。不堪复写拂云枝。从来万事嫌高格。莫怪梅花着地垂。”
和盛唐那些意境雄阔的诗句比起来,这两首不过中平,而且如今科考也不考诗词小道,因此作为评判的二杨自然不会吹毛求疵,不过是随意品评了两句。倒是杨士奇见其他人仍在冥思苦想,便笑吟吟地往正在誊抄的张越那边看了一眼,见那一手字端正圆润,绝非一蹴而就,竟有些沈氏兄弟书法的神韵在其中,他心中不禁称奇,遂轻轻拉了拉杨荣的袖子。
“勉仁你看。”
杨荣随眼一瞥,顿时笑问道:“元节是不是临过大沈学士的字帖?”
正专心誊抄的张越听这一问,便止笔答道:“当初杜先生曾经说小沈学士在壁上悬腕练字,说这可以锻炼臂力,我便在家里如是练了两年,确实临过大沈学士的《四箴铭》。先生说见字如见人,所以除了学问也曾严格督促我练字。”
“果然是杜宜山的作风!”杨荣此时不觉哑然失笑,拿起那墨迹淋漓的白纸又端详了一番,旋即感慨道,“皇上最爱大沈学士的字,皇太孙也常常临大沈学士的帖子。就是我和士奇兄,往日也曾经在这字上头煞费苦心。”
“老爷,老爷!”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了一个嚷嚷声。没过多久,就只见管家杨忠沿着小径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三两步奔上了台阶。
“皇……皇上带着皇太孙微服到了,已经进……进了二门!”
张越这时候真正懵了——说曹操,这曹操居然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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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行 第八十七章 面圣
杨士奇虽然是参赞机务的阁臣,官阶却不过正五品,自比不上六部堂官,就连大理寺国子监之类的掌事官也不及。因此,相较英国公府的富丽堂皇庭院深深,他这座府邸不过是整齐大气,用的仆人也就二三十人。平日固然是满够使了,一遇到大事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杨忠匆匆忙忙跑来报信,园子里的众人登时乱成一团。然而,还不等杨士奇开口吩咐什么,花园门口就已经拥进来数十个身穿锦衣的汉子,却是训练有素地以最快速度占据了各个险要之地,将这座后花园牢牢拱卫了起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继而龙行虎步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越一眼就瞅见了那人背后某个熟悉的身影,心想这真是赶得巧。眼见杨士奇杨荣已经疾步奔出亭子,他连忙也跟着其他人出去,按部就班地跪在了最后头。
此时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天上还飘着一片片雪花,众人仓促之下谁都来不及穿什么避雪的大衣裳——而且也怕穿上了不恭——这会儿往地上一跪,那股子阴寒冷冽顺着膝盖直窜上来,几乎让人忍不住打哆嗦。饶是如此,除了杨士奇杨荣这两个见惯了皇帝的,其他人都是激动莫名,张越甚至能看到有人卡着地上石子缝的手在那里微微颤抖。
“臣拜见皇上!”
“学生拜见皇上!”
虽说略有些参差不齐,但那声音却洪亮得很。而这样的声音在朱棣听来也觉得颇为满意,他今日心情不错,便不像往日对待朝中文官时那样阴沉着脸。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淡淡点了点头道:“都平身吧,这天上雪下大了,且到亭中说话。”
亭子中的仆役们此时也跪了一地,眼看皇帝进来一摆手,众人方才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眼疾手快的杨忠从一个仆人手中抓起一件厚实的皮裘,小心翼翼地铺在了当中的太师椅上,这才垂手退到了一边。朱棣欣然坐了,这才笑道:“大冷天的,士奇这家里倒是热闹。”
张越听着这话平常,但深知皇帝秉性的杨士奇却不敢等闲视之,忙答道:“勉仁是我平日请都请不来的客人,今天却当了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碰巧臣的几个子侄晚辈都凑在这里,大伙儿兴致高,就到了此地赏梅会文,谁知道皇上竟也是和皇太孙一同来了。虽说皇上勇武盖世,但这微服之举实在是……”
“你们今天兴致高,朕今日兴致也好,所以带着瞻基出来走走,一点小事你别揪着不放。朕当日在燕王府的时候,哪天不出门巡视个几遭?”
不等杨士奇说完,朱棣却笑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瞅见案桌上有一张墨迹淋漓的纸,他便好奇地拿起来端详了一番。此时此刻,做了那两首诗的士子皆是两眼放光,脸上更露出了希冀的表情,而其他人则是后悔莫及——早知道天子会忽然驾临,刚刚就不该为了拔得头筹而字斟句酌,结果却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朱棣在那儿细看地时候。站在他身旁地朱瞻基也悄悄偷瞥了几眼。他自幼便受朱棣疼爱。这点子小事自不怕会受苛责。见那两首诗格调虽还不错。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地绝代好诗。他不免有些意兴阑珊。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打量起了周围地人。待看到张越时。他微一诧异。旋即露出了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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