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刚好想到了他。
迪达勒斯先生探过身去打招呼。红沙洲餐厅的门口那儿,白色圆盘状的草帽闪了一下,作为回礼。潇洒的身影过去了。
布卢姆先生端详了一下自已左手的指甲,接着又看右手的。是呀,指甲。除了魅力而外,妇女们,她,在他身上还能看得到旁的什么呢?魅力。他是都柏林最坏的家伙,却凭着这一点活得欢欢势势。妇女们有时能够感觉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一种本能。然而像他那种类型的人嘛。我的指甲。我正瞅着指甲呢。修剪得整整齐齐。然后,我就独自在想着。浑身的皮肉有点儿松软了。我能发觉这一点,因为我记得原先是什么样子。这是怎么造成的呢?估计是肉掉了,而皮肤收缩得却没那么快。但是身材总算保持下来了。依然保持了身材。肩膀。臀部。挺丰满的。舞会的晚上换装时,衬衣后摆竟夹在屁股缝儿里了。
他十指交叉,夹在双膝之间,感到心满意足,茫然地环视着他们的脸。
鲍尔先生问:
“巡回音乐会进行得怎样啦,布卢姆?”
“哦,好极啦,”布卢姆先生说,“我听说,颇受重视哩。你瞧,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你本人也去吗?”
“哦,不,”布卢姆先生说,“说实在的,我得到克莱尔郡去办点私事。你要知道,这个计划是把几座主要城镇都转上一圈。这儿闹了亏空,可以上那儿去弥补。”
“可不是嘛,”马丁·坎宁翰说,“玛丽·安德森眼下在北边哪。你们有能手吗?”
“路易斯·沃纳是我老婆的经纪人,”布卢姆先生说,“啊,对呀,所有那些第一流的我们都能邀来。我希望J·C。多伊尔和约翰·麦科马克也会来。确实是出类拔萃的。”
“还有夫人哪,”鲍尔先生笑眯眯地说,“压轴儿的。”
布卢姆先生松开手指,打了个谦恭和蔼的手势,随即双手交叉起来。史密斯·奥布赖恩。有人在那儿放了一束鲜花。女人。准是他的忌日喽。多福多寿。马车从法雷尔所塑造的那座雕像跟前拐了个弯。于是,他们就听任膝头毫无声息地碰在一起。
“靴子……”
一个衣着不起眼的老人站在路边,举着他要卖的东西,张着嘴,靴。
“靴子带儿,一便士四根。”
不晓得此人是怎么被除名的。本来他在休姆街开过自己的事务所。跟与摩莉同姓的那位沃德福德郡政府律师特威迪在同一座房屋里。打那时候起,就有了那顶大礼帽。住昔体面身份的遗迹。他还服着丧哪。可怜的苦命人,潦倒不堪!像是守灵夜的鼻烟似的,被人踢来踢去。奥卡拉汉已经落魄了。
还有夫人哪。十一点二十分了。起床啦。弗莱明大妈已经来打扫了。她一边哼唱,一边梳理头发。我要,又不愿意。不,应该是,我愿意,又不愿意。她在端详自己的头发梢儿分叉了没有。我的心跳得快了一点儿。唱到tre这个音节时,她的嗓音多么圆润,声调有多么凄切。鸫鸟。画眉。画眉一词正是用来形容这种歌喉的。
他悄悄地扫视了一下鲍尔先生那张五官端正的脸。鬓角已花白了。他是笑眯眯地提到夫人的,我也报以微笑。微微笑,顶大用。也许只是出于礼貌吧。蛮好的一个人。人家说他有外遇,谁晓得是真是假?反正对他老婆来说,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然而他们又说——是什么人告诉我的来着?并没有发生肉体关系。谁都会认为,那样很快就会吹台的。对啦,是克罗夫顿。有个傍晚撞见他正给她带去一磅牛腿扒。她是干什么的来着?朱里饭店的酒吧女招待,要么就是莫伊拉饭店的吧?
他们从那位披着八斗篷的解放者的铜像下面经过。
马丁·坎宁翰用臂肘轻轻地碰了碰鲍尔先生。
“吕便支族的后裔,”他说。
一个留着黑胡须的高大身影,弯腰拄着拐棍,趔趔趄趄地绕过埃尔韦里的象记商店拐角,只见一只张着的手巴掌弯过来放在脊梁上。
“保留了原始的全部英姿,”鲍尔先生说。
迪达勒斯先生目送着那抱着沉重脚步而去的背影,温和地说:
“就欠恶魔没弄断你那脊梁骨的大筋啦!”
鲍尔先生在窗边一手遮着脸,笑得弯了腰。这时马车正从格雷的雕像前经过。
“咱们都到他那儿去过了,”马丁·坎宁翰直率地说。
他的目光同布卢姆先生的相遇。他捋捋胡子,补上一句:
“喏,差不多人人都去过啦。”
布卢姆先生望着那些同车人的脸,抽冷子热切地说了起来:
“关于吕便·杰和他儿子,有个非常精彩的传闻。”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