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那个男声便再次响起,这次是一声冷嗤:“你要去欲穷莽林?姜聊夏,好歹你是我妹妹我就提醒你两句,去那种地方游历可不是过家家,搞不好是会搭上命的。changkanshu”
是钟峙!听到这句话,金睛子恍然就反应了过来。钟峙的声音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所以此前金睛子一直没有想到是他。但刚才那句嗤笑的语气语调,就完完全全是钟峙所特有的了。然后金睛子又联想到之前钟峙说他正在茶点肆会客的事,这样一来就对上了:钟峙来附近的茶点肆见他妹妹,而她金睛子看到钟峙提到茶点肆被勾起了馋虫,也就近去了同一家茶点肆,于是,好巧不巧,就和他坐到了邻座。
至于钟峙的妹妹为什么不姓钟而姓姜,金睛子姑且猜测是他们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了。
屏风那边的话还在继续:
“钟峙!你不要老把我当筑基期的小孩子。”
“那么我建议你,言夏真人,可以表现得更成熟一点,不要老为了你那点圣洁伟大的慈悲心肠,害了自己又害了其他人。”
“……你还在为那件事记恨我,是不是?”
“你若不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恨上你。”
屏风那头的兄妹俩沉默了下来。没有了他们的谈话声作掩盖,金睛子惊觉自己吸溜吸溜吮凉粉的声音是那么响亮突兀,当下便有些尴尬地放下了凉粉,一边默默吃起了其他的菜,一边消化着刚才的那番对话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听起来,钟峙的妹妹做过一件对不起钟峙的事,而这件事似乎和她“那点圣洁伟大的慈悲心肠”有关。
一开始纯属无意听到对话的金睛子,至此便被勾起了好奇。她静静地等待着兄妹俩继续往下说。然而兄妹俩却转换了话题,说起了一些日常琐事。金睛子还有幸听到了几句钟峙私下对她这个城主的评价:“工作狂”“没事找事”“太年轻太单纯了”“和你一样有点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从八大派走后门来的”……
这些话并不是很动听,但较真起来倒也不算编造。就连“走后门”这一条,金睛子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毕竟她能够当上城主,确实是离不开凌潋的相助。所以,金睛子也并不为这些话而生气。可钟峙说着说着,又提起了当年金睛子还未来到永兆城上任时,那条一度流传甚广的传言。这回,金睛子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你知道吗,我们这位小城主,据说还和凭川殿代殿主的儿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呢。毕竟她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城主,若说身后没有后台谁都不信。”
“啊?可是代殿主的儿子不是……”
“对,就是少殿主的未婚夫。”
“少殿主能允许自己的未婚夫……传出这种绯闻?”
“谁知道呢。许是盛居清和少殿主并不相爱,平日只是‘各玩各的’吧。对了,我们左城主是凭川殿的门人,她说她也觉得盛居清和少殿主的关系其实挺淡的。”
“所以,那位居清道友和你们城主,真的……有那种关系吗?”
怎么可能有!金睛子一边狠狠地咬着荷叶鸡一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想是没有的。这些年盛居清一次都没来过城府找城主,并且,看我们段城主那副工作狂的模样,怕也是没有时间跟人家纠缠。”钟峙说。
看来钟峙和她共事那么多年,也还算是了解她。金睛子感到了一丝欣慰。
没想到钟峙紧接着又说:“与其说城主和盛居清有一腿,我倒更相信她和那个万汇行的行主有一腿。呵呵,这两人一个官,一个商,这些年借着什么经济改革的名头勾勾搭搭的,估计早就挣了个盆满钵满。并且我听说这两人从小便认识,想来就算干起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也都是相互放心的。”
听到这里,金睛子的脸色又不好看了。钟峙怀疑她和韩令关系不寻常也就罢了,竟然还怀疑她和韩令私下勾结,干“上不得台面的事”,这不是侮辱人吗!她金睛子向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韩令也是心清正的,两人所有的合作都知道把握分寸,从不越界也不屑于去越界,没想到别人竟还有这样议论他们的!
没想到她接下来又听到了更气人的言论:
“要是能找到证据,啊,也不一定非要找到证据。要是能让大家都相信城主和那位元彻道友有权钱交易关系就好了。这样,也好早点把她赶下台去。”钟峙的声音听起来若有所思。
“你就这么讨厌你们城主,这么希望她下台吗?”
钟峙冷笑:“她啊,别看还很年轻,却相当碍事。”他没有细说究竟是如何碍事法,微转方向又道:“本以为那种跟代殿主独子有染的传言就已经够把她的名声搞臭了,没想到见到她之后才发现这种传言安在她身上怕是没多少人真的会信。嗯……虽然还算漂亮,但真不像是会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
钟峙的妹妹听到这番话,大概也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劝解道:“算了哥,实在不喜欢这位城主,多忍一忍就过去了。只要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她肯定也不会刁难于你。若是觉得忍不了,大不了申请调岗就是。”
“……姜聊夏,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钟峙轻笑一声,有些微的无奈,“罢了,你说的也有理。”
兄妹俩不咸不淡地说起了别的事情,金睛子却被钟峙话中那股丝丝流露的阴毒气给骇住了,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钟峙觉得她“相当碍事”,想让她以收受贿赂的名义被赶下台去,尽管他自己也知道所谓的收贿很可能只是莫须有的罪名。
她金睛子虽说不喜欢钟峙,但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对于他的种种怪脾气,也一直在尽可能地理解包容,最多不过同亲近的朋友抱怨两句。自己究竟有什么过错,让钟峙可以用如此嫌恶阴冷的声音说她,盼着她下台,希望她倒霉?
她到底哪里碍着钟峙了?
面前还有半碗果子露凉粉,是金睛子刻意留到其他菜吃得差不多了后再享用的。可如今她盯着这碗东西,只觉得食欲全无。碗里的凉粉就好像一坨被捣碎的蜗牛,在浑浊的丹炉渣中死掉了。
尽管钟峙不是她什么重要的人,但当听到别人这样说她,金睛子还是不免觉得伤心委屈。这些年来她是多么努力地想要做一个好城主,到头来竟是被自己的右城主说成这样。
她实在是坐不下去了。披上外套低着头,拣了背对着钟峙的方向绕道去柜台结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茶点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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