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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无涯法场上层角落里一个位置不好的空隔间里,金睛子看着薛万化和许承安布置起了防窃听的阵盘。
“是下在桌子上的吧,那毒。”许承安拨弄完阵旗,好整以暇地理了理绸缎长裙,坐到了座位上,“如果事先把药液涂抹在手上,届时再拿手往那桌子上抹一抹,不会有多少人留意到你的小动作。”说罢,她看向金睛子,似在等金睛子对她的话表示肯定。
金睛子不置可否,只是蹙眉道:“我见先前许道友向我比口型,像是什么‘下毒’,觉得好奇,这才来此一听。原来许道友说的是东方道友那事啊。可是,许道友不说出你的推断,反而向我求证,又是什么意思?我如何知道东方道友是否被下了毒,那毒又下在哪里?”
不到绝无转圜余地之时,金睛子绝不会承认东方成策的事与自己有关。
“你大概事先观察过东方成策的习惯,知道他:一,总是坐在固定的座位上;二,总会吃那道鱼肉;三,会夹起掉落在桌上的食物吃。所以,才设计了如此别出心裁的下毒方式。”许承安点点头,道,“在桌子上涂好了毒,然后在他举起筷子的时候找个时机冲过去,撞他一下,让他所夹起的菜掉在桌上。待他重新夹起菜放入口中,你的下毒便完成了。”许承安又道。
金睛子一滞,虽知道许承安所说皆为事实,但还是冷冷道:“原来许道友和薛道友叫我前来,是为了往我身上栽赃!在下真是不明白了,在下有急事去与在下的朋友相商,怎么竟会被曲解成是在实行什么下毒的计划。薛道友,你也同许道友一样,觉得东方道友腹痛,竟是我下毒的缘故吗?”
“我们本也不欲多查,只是组委会知道许承安素来才智过人,所以才硬要我们调查此事,给他们一个说法。”薛万化微弓着腰,向金睛子赔笑。他笑得谦卑,所说的话可一点也不容置疑,他是在明确地向金睛子表明:不是他们两个要不顾交情,而是组委会的指令不容抗拒。金睛子额角冷汗渐出。若是薛万化和许承安只是私下调查了此事,那还好说。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贿之以钱财,总还有希望把此事压下。可……竟是组委会要求他们调查的吗?
“我那天是真的有急事要与韩令相商,正好看到了他,这才冲过去的。”金睛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反驳,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辩解。
“没有元彻道友也会有别人吧,横竖无涯之会上多是八大派的同辈,随便往哪个方向冲,总能逮到个认识的。”薛万化单手撑着许承安后边的椅背,插嘴道,“就算一个认识的人也没遇到也不要紧,你只要冲过去撞一下东方成策,然后假装自己刚才认错了人,再慢慢走回来就是。”
金睛子哑然,良久才道:“我不明白。你们既是奉组委会的命令调查,又怎么会得出我给东方成策下毒的结论呢?无涯之会组委会明明说,他们在当晚的那盘鱼肉中,发现了几块可能引起食物中毒的变质鱼肉,故而怀疑问题出在后厨。两位道友若想为东方道友讨个公道,应该去调查究竟是谁将变质的鱼肉混入其他鱼肉当中,那人又是如何确保东方道友吃下的,怎么竟会想到毒是被涂在了桌子上这种奇怪的解释呢?”
薛万化朝她比了个大拇指:“不得不说,金睛子,你这招障眼法实在是妙!我和许承安一开始也被绕进去了。一开始,我们也在想,东方道友的症状是腹痛,腹痛是食物中毒常有的症状;东方道友日日吃那道鱼肉,当晚剩下的那盘鱼肉中,又混入了几块变质的。那么,就必然是有人调查清楚了他的饮食习惯,在那天的鱼肉中混了变质的鱼肉,然后再想办法确保他吃下了。可是越是往这个方向调查,我们越觉得不对。后厨的监管非常严格,在盛出菜品之前,没有人有机会对菜品做手脚。想要混入变质鱼肉,就必须赶在菜品被盛放到餐厅里之后,东方道友取用菜品之前。但是在东方道友之前取用过那道鱼肉的人不知凡几,根本无从调查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个做了小动作。况且,就算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做的小动作,他们又该怎么保证这几块变质鱼肉一定会去到东方成策的嘴里,而不被其他什么人给取走呢?我们在这个牛角尖里钻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这是没办法实现的。下毒的方式应该另有其他。”
“然后我便不由想到了那天你忽然放下筷子朝东方成策那边冲过去的举动。”许承安接着道,“我当时就颇觉奇怪。金睛子,我自觉认识你的时间也并不短了,可从未见你如此急切莽撞过。你的举止一向四平八稳,可那天却在拥挤的餐厅里跑得如此急切,还撞到了别人,怎么看都不太寻常。所以后来我才想到,撞东方成策会不会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再联想到东方成策被撞了一下后发生的事——食物落在桌上,他重新夹起食物送入口中——下毒的方式,就很明了了。至于后来查出来的,当日晚餐剩菜中的几块变质鱼肉,应该是你在东方成策离开之后放到剩菜中的。这样,一旦事发后有人调查,也会以为放入这些变质鱼肉的时间是在东方成策吃饭之前,绝不会往那之后查。关于你是如何拿到变质鱼肉的,方法就有很多了。横竖这道菜每一餐都有,你大可提前一日取一些回来,把鱼肉放置在室温下直至变质。如今夏日炎炎,半个下午便足以让鱼肉变质了。”
完全正确。金睛子心中的惊涛骇浪愈盛。自己如何下药,如何架构起障眼法,眼前这个容色苍白的女修已全部看透。她确实是在中午时分从餐厅里取了几块鱼肉回来,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暴晒了一个下午;确实于晚餐时分在手上涂了药粉的溶液,又在路过东方成策常坐的座位时,以暂放餐盘左顾右盼为幌子,趁机将手上的溶液在桌上抹了一遍;确实在东方成策举起筷子时看准时机冲过去撞掉了那块油汪汪的鱼肉又看着他将鱼肉从桌上重新搛起;确实也在晚餐时段快要结束的时候重新回到餐厅,将那几块变质的鱼肉混入了剩菜之中……他们全都知道了。许承安和薛万化全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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