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金睛子了。她直勾勾地看着薛万化,清晰地说:“当她终于看清那人的脸,她发现那人竟然是一年前借给她一笔钱的同脉师兄!”第五个修士思索片刻:“女修说:‘你是来找我讨债的吗?’”
第六个修士目瞪口呆,感觉这个故事已经无法拯救,最后只得说:“师兄摸摸头:‘原来你也欠我钱了?’”
……
为了不让各位难堪,金睛子在接下来的几轮里并没有提关于欠债还钱的事。但她一有空就深深凝视薛万化,薛万化则一片茫然地看着她。
不玩接龙后金睛子又拉着薛万化去对喻。对喻通常两人进行,先找一个主题,两人轮流就这个主题做出合理的比喻,直到一方接不下去为止。薛万化提议以小溪里的游鱼为主题。他率先开始:“游鱼像一柄柄银色的短剑。”
金睛子马上跟上:“游鱼迅速向下游而去,仿佛借出去的银子……”
薛万化终于忍不住了,语气沉重地对金睛子说:“金睛子,你有什么难处……就直说吧。”
没等金睛子发话,他又接着说:“你是不是欠了高利贷?你要是实在需要……我……我手头还有点闲钱,可以帮你垫一垫。”说完,他又从连帽衫的帽子里掏出两个鸡蛋,双手捧给金睛子,诚恳地说:“这两个蛋你先拿去吧,这不是普通鸡蛋,多少还能换点钱。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可以回闲鹤宫去拿……”
金睛子发现了重点。她渐渐睁大了眼睛:“闲鹤宫?你……你不是凌意文宗的?”
薛万化奇怪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凌意文宗的了?”
金睛子正在艰难吞咽她七十七年的生命中最大的一个尴尬。尽管勉力维持镇静,她还是控制不住面部的扭曲。最终她干脆双手捂住了脸:“你怎么不穿自己门派的道袍!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我师兄说的‘鸡冠头’师兄!”
听了金睛子语无伦次的解释,薛万化笑得蹲在了地上,很快他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边拍地上的落花边大笑不止。就连他头上那只母鸡都笑得发抖,直至从薛万化头顶跌落。金睛子一边极其尴尬,另一边也觉得好笑。她想笑又不想自己笑自己,紧抿嘴唇,嘴角却往上乱抽;眉头紧锁,眼神却游移闪烁。她没有再双手捂脸,而是用右手的广袖遮住半张脸,勉强给自己留点体面。“你,你见我举止如此奇怪,心里怎么想?”她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薛万化好不容易止住笑声,深吸一大口气说:“我也奇怪啊!你明明是凌意文宗大名鼎鼎的金睛子,却突然跑来管我叫师兄,后来又写了一大堆欠债还钱的诗,还不停用眼神暗示我。我想你大概是被债务逼疯了,为了向我借钱,都不惜自降身段叫我师兄……”
金睛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薛道友,你今年岁数几何,又何时筑基?我倒要看看我这个‘隔门师兄’认得值不值!”
他们互通了年龄。原来薛万化不仅年纪比金睛子小七岁,筑基时间也远比金睛子晚。这一点只是增加了这场尴尬的好笑程度。两人又笑了许久。正巧罗素羽从旁经过,见一向在她印象中无悲无喜的金睛子师姐和一个不认识的奇怪修士以及一只鸡一起坐在地上大笑,十分诧异,撇开同伴跑过来:“金睛子师姐!你怎么了?”她猜测金睛子大概是中毒了。
金睛子数次试图忍住笑又再度笑起来,只能对罗素羽拼命挥手。罗素羽愈发好奇,非得听完事情的原委不可。待金睛子和薛万化好不容易穿插着完成这番叙述后,罗素羽也笑了起来:“金睛子师姐,你说的那个鸡冠头师兄,我大概知道是谁。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鸡冠头了。”
金睛子连忙正了正发冠从地上爬起来:“哦?是谁?”
“是我一个族兄,叫罗治,在你们翠微峰无期真人座下。他性子一向温和,便总有人开他的玩笑。那次他修炼辛苦,白天趴在亭子里睡着了,他师弟路过,偷偷把他头发给剪成了鸡冠头。罗治醒来整个人都炸了,把他师弟摁在凳子上剃成了光头。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罗治这么生过气呢!”罗素羽连说带比划,描述得极其生动。金睛子扶额:“朝谕怎么不早告诉我那个人是罗治师兄,我虽没见过他,但总能知道他没有一个别名叫薛万化!”罗素羽忍着笑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倒可以去让罗治把钱还他。”
与罗素羽、薛万化辞别后,金睛子立刻去找朝谕。然而发传讯符他不回,找了半个凌意文宗也不见他人影。金睛子又气又疑,干脆像朝谕昨晚那样,坐在停剑平台附近等他。她边复习考试边等,时间倒也不难打发。她等到了来转交钱的罗素羽,只是等到大半夜都没等到朝谕,金睛子彻底疑惑了。她跑到朝谕房门外,只见里面亮了灯,她猛敲门,朝谕探出脑袋,满怀希望地看着她:“师妹,要到钱啦?”
“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金睛子逼问道:“我下午回来时你还不在屋里,我在停剑平台那儿等你到现在,你却从别的路回来了。秋声殿只有两条路和一个停剑平台出入,通往山下的路和停剑平台我都看着,那么你只能是从山上回来的。山上是师祖和几位师伯的居所,所以你到底是去干什么了呢?”
朝谕摸摸鼻子:“啊,我嘛当然是去无瑕师伯那里找……邵言蕴师姐的了。”
“找她干什么?”
“请教她几个修炼上的问题嘛!师父师娘很忙我不想……”
“可我在学宫附近遇到邵师姐了,她说她听了一天的讲道。”
“……”
翠微峰上的师兄师姐那么多,金睛子其实连邵师姐长什么样子都挺模糊的,更别说遇到她了。但她笃定朝谕在说谎,因此诈起人来神色镇定自若。朝谕实在不是说谎的高手,他倚着门框,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金睛子拿出罗素羽给她的两枚二十铢月牙币:“罗素羽帮你把钱拿回来了,四十个灵铢,她说罗治师兄借了你的钱后马上去闭了关,故而忘记了。”朝谕满心欢喜伸手接钱。金睛子拿着钱袋的手却一缩:“当时罗治师兄因为被人偷偷剪了头发,心中恼怒,给你留下了他很不易相处的印象,所以你不敢直接找他要钱。但我就奇怪了,这毕竟只有四十个灵铢,你那么怕他,大不了这四十个灵铢就不要了呗,干嘛通过我迂回,还许诺给我这么多好处?”
四十个灵铢相当于炼气期弟子四天的补贴。但是朝谕好歹活了九十几岁,修为也有筑基后期,需要钱了大不了去悉宁城里多打一份工,要赚四十个灵铢实在太容易了。
朝谕显然有事瞒着她。原本金睛子是想把今天的尴尬遭遇告诉朝谕,顺便责怪他一番的,但如今她的心思全被朝谕显而易见的秘密给吸引了。见朝谕仍支支吾吾,她微微一笑:“你最近总神出鬼没的,去了哪里又谁也不告诉。师父师娘这段时间经常外出,察觉不到也正常,你以为你连我都能瞒过去吗?”
她炯炯的虎睛直直盯着朝谕,让朝谕不得不彻底缴械投降:“行行行,我告诉你告诉你。”
金睛子洗耳恭听。朝谕凑过来,神秘地说:“但是,你先得跟我到山上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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