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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算瞅准机会溜出去,万万想不到,天黑之后看见的情形,几乎把他当场吓死。

人家这屋里住的小两口,结婚不到一年,丈夫去外地做生意,把怀有身孕的小媳妇一个人留在家,不放心又雇了个仆妇照顾,夏季天热,屋顶窗户没关严,当天小媳妇带着仆妇出去溜弯儿,买完菜回来,哪想得到这么会儿功夫,屋里进来人了。

雇来伺候小媳妇的仆妇叫王嫂,打山东逃难来的,本份可靠,让她管买菜做饭洗洗涮涮这些事,晚上住在外屋,顺便跟这小媳妇做个伴儿,二人回到家中,做饭吃饭,小媳妇七八个月的身孕,挺着个肚子,身子发沉,不耐久坐,吃完洗罢上床躺着,王嫂搬把椅子坐在床头,桌上有个笸箩,她一边说话替这小媳妇解闷儿,一边做针线活。

鱼四儿寻思等到王嫂跟小媳妇都上床睡觉,轻手轻脚溜出去,谁也不会发觉,怎知这俩人家长里短聊到天黑还不睡,可把他给急坏了,站在大衣柜里往外看着,两腿都僵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心里那个后悔就别提了,悔不该起了贼心,否则不至于让人堵在屋里出不去,这俩妇道人家,他倒不在乎,怕只怕声张起来,惊动了街坊四邻,他躲到衣柜里一口大气儿也不敢出,只盼这俩娘们儿赶紧快睡,哪有这么多闲话可聊?

说话二更天不到三更了,小媳妇困乏了,这才躺下睡觉,王嫂守在灯下,做完手头的针线活,在里屋门口搭了个地铺,因为孕妇行动不便,晚上起夜或是有什么事,她随时都能起来,铺好了也躺下睡觉,鱼四儿知道这时候不能出去,因为俩人刚躺下,还没睡实,苦苦忍着,又等了好一阵子,听王嫂和小媳妇都睡沉了,他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大腿,刚要推开衣柜出去,耳听外屋窗子“吱纽”一声,响动很小,鱼四儿是干什么的,专门到别人家偷鸡摸狗,他一听声音不对,好像有贼在外边试探着推这窗子,又怕惊醒了屋里睡觉的人,不敢用力,在外边轻轻地揉这个窗子。

鱼四儿心中叫苦,暗说倒霉,全让四爷赶上了,不知是哪路的贼?

王嫂下午回家,做饭时发现窗子没关严,怕进来贼,赶紧关严了,鱼四儿全看在眼里,此刻听窗子外头那贼推了几下,一看推不开,立刻上房揭屋瓦,手脚轻得出奇,鱼四儿支着耳朵去听才听到,屋里睡觉的二人一点都没发觉,不一会儿,从屋顶下跳下个黑影,落在地上,就跟掉下片树叶似的,声息皆无。

鱼四儿心说:“轻功可够你妈好的,自打枪毙了活狸猫,没听说天津卫还有如此厉害的飞贼,这是哪一位?”

他屏住呼吸,睁大了眼,往衣柜外边看,可屋里灭了灯,只能看见个黑黢黢的轮廓,挺大的个子,端肩膀缩脑袋,两条胳膊很长,别的都看不清,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盯着睡着的小媳妇看。

鱼四儿以为是个采花的淫贼,此刻月光从云层中透出,由屋顶的窟窿照下来,他看见屋里立着一个人,身上裹得十分严实,头上裹着头巾,转过身来,竟是雷公般的一张猴脸,目射邪光,把个鱼四儿骇得面如土色,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忍住一声惊呼,只见这个一身长毛的老马猴,打扮得跟个妇人相似,它行迹诡异,三更半夜从屋顶偷入民宅,解开裤子撅起腚来,放出一股绿烟,鱼四儿躲在衣柜里正捂着口鼻,还是闻到一股恶臭,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晕死过去,睡在屋里的两个人都被呛昏了,耳边打雷也醒不转来。

老马猴不慌不忙拎起裤子,鬼鬼祟祟地走到床前,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那孕妇两腿间掏来掏去。

鱼四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了,打死他也想不出这老马猴意欲何为,那里能掏出什么东西,掏鸟儿也没有啊?

此时就看老马猴从小媳妇两腿之间,拽出血淋淋的一个胎儿,八九个月的身孕,那胎儿已经成形了,掏出来两条小腿还在动。

老马猴捧起胎儿,放在脸边又挨又蹭,跟得了宝一样,喜欢得没边儿,摆弄一阵,开始张口吸允,嘬柿子赛的,发出“啧咂啧咂”的声响,不一会儿那胎儿皮枯肉干,一动也不动了,它又把死胎塞进怀里,上房盖好屋瓦,借着夜色去得远了,屋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王嫂兀自昏睡不醒,小媳妇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死尸。

鱼四儿吓坏了,要不是他偷东西不成,躲在衣柜中出不去,在月光下看了个真切,谁会知道这小媳妇是怎么死的,那个老马猴到底是何方的妖怪?⒌9㈡他本想报官,但这么邪行的事一定没人相信,况且他进人家屋里是偷东西,这家出了人命,官面儿上还不得拿他顶罪?犯上人命官司,免不了押送小刘庄法场吃颗黑枣,做个屈死之鬼。

鱼四儿不敢留在屋里,悄么声地溜出去,逃奔至家。转过天来,见了大鸡子儿,二人当面分完钱。鱼四儿说起深夜所见,以为大鸡子儿不信,没想到他也见过那老马猴。大鸡子儿告诉鱼四儿,前些时候他在驴市见到个变戏法的,本领齐天了,可以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使出“万人变鬼”的邪活。

九河下稍是水陆码头,商贾云集,五方杂聚,跑江湖耍把式的多如牛毛,老百姓什么玩意儿都见过,拿这个“万人变鬼”的戏法来说,通常是黑天半夜没月光的时候变,围观看热闹的站一圈,变戏法的在当中,先交代一番,比如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初来贵宝地,要在列位面前现个丑,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站脚诸位,容我使一个祖传的把戏”,然后点起根蜡烛,往四下里一照,所有人的脸都变绿了,一时间鬼气森森,使观者皆惊,这个戏法有名目,唤作“万人变鬼”。

老年间的戏法,也叫障眼法,全是假的,但不能让人看出假来,要不然准变砸了,当地人这些玩意儿看得太多了,小孩都知道这个戏法是蜡烛有名堂,使用特质的蜡烛,点上赛鬼火,别说照人脸,照砖头也是发绿,可据说“万人变鬼”这个戏法,已经失传了好几百年,如今跑江湖卖艺变的根本不是古法,古法没人见过。

大鸡子儿在驴市遇上一个变戏法的,驴市是比南洼还远的一片空地,每月初九,当地有交易骡马牲口的集市,他上次偷了一头驴,牵到驴市上贩卖,卖完驴得了钱,见有变戏法的便去看热闹,挑个理儿敲几个钱,怎知那变戏法的手段高明,大白天围着一群人看,能把围观之人的影子全变没,谁都看不出他是怎么变的,有明白人说,这才是失传多年的古术“万人变鬼”。

变戏法的使完一段“万人变鬼”,团团作揖,拿着铜锣讨赏钱,到驴市赶集贩牲口的,不乏土财主,还有口外来的大牲口贩子,全是有钱的主儿,大伙让变戏法的再露一手,如若使得好,真舍得给钱。

变戏法的也是贪钱,使了套更厉害的戏法叫“画中摘桃”,“万人变鬼”的古法,至少还有人听说过,“画中摘桃”听也没听过,今天围观的人们算是开眼了。

只见变戏法的牵来只老马猴,又取出一轴古画,打开让人们看,画中有株桃树,结着一枚饱满肥大的蟠桃,画纸古老发黄,等人们看明白了,拿手一招,老马猴忽然起身,朝着古画走了过去,众人眼前一花,场子里已经没了老马猴的踪影,人们都说奇了,那猴怎么没了?再看古画中多了一只老马猴,变戏法的将古画一抖,老马猴又出现在当场,正捧着一枚蟠桃大啃大嚼,画还是那幅画,画中桃树上的蟠桃却已不见,看热闹的人们眼都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采声如雷,纷纷掏钱。

大鸡子儿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看得他眼馋不已,想不到变戏法的能赚这么多钱,一会儿功夫挣了好几块钱,那位说几块钱还叫多?民国时东西便宜,一块钱能买四五十斤一袋的面粉,够一家子人吃一个月,大鸡子儿打起歪主意,要抢这个变戏法的钱,最好还能逼着此人把戏法的底交出来,学会使他这手段,往后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集市散了之后,他一路跟着变戏法的,跟到魏家坟路口的鬼楼跟前,走在前头的一人一猴突然没影了,大鸡子儿曾在这一带住过,他知道魏家坟鬼楼中多有暗室地道,当年那位会首卖下这栋鬼楼凶宅,也是因为私底下贩运烟土,楼中暗道便于做见不得光的买卖,后来一家五口不明不白死在了楼中,自此无人敢住,一直空着,变戏法的准是从地道进了楼,可变戏法的挣钱不少,为什么要住凶宅?

大鸡子儿多了个心眼儿,守在马路对面的空屋里盯着,夜里看见那只老马猴出来,穿着人的衣服,行迹鬼鬼祟祟,进城去不知做些什么,变戏法的每次出外挣钱,则是往南洼走,从不进城,想不到鱼四儿意外撞见了那只老马猴,俩人当面一说,觉得变戏法的不是好鸟,转天各自拎了把菜刀,提了盏马灯,要到楼里揪住变戏法的,狠敲一笔钱财,再逼他把万人变鬼画中摘桃的底要出来,大鸡子儿平时专耍胳膊根儿,认为那个变戏法的做贼心虚,不敢跟哥儿俩放对,老马猴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畜生,鱼四儿一贯贼胆包天,有混混大鸡子儿打头,自是二话没有。当天出门,走到半道下起了大雨,二人冒雨进了鬼楼,一进来瞧见老马猴正蹲在那,两眼盯着揭开板盖的坟穴,它见来了外人,立时暴起伤人,大鸡子儿菜刀还没抽出来,就让老马猴一把揪下了人头,鱼四儿吓个半死,坐在地上,以为今天要归位了,不成想人头滚进坟穴,郭师傅三人听到响动,快步上来,猴妖一看对方人多,转身逃走了。

郭师傅等人听完鱼四儿的话,无不骇异,变戏法的十之八九是连化青,此人曾拜过耍猴的为师,也收了只老猴跟在身边,躲在魏家坟不敢进城,外边大雨滂沱,马路都让水淹了,这一人一猴必定还在鬼楼中,当即四下里搜寻。

李大愣说:“哥哥,你听鱼四儿说的没有,那个人会使邪活,凭咱们几个人能拿得住他?”

郭师傅说妖术和戏法没两样,全是障眼法,又叫魇昧之法,听老辈儿人说,清朝末年天津卫出了位孙仙姑,能够招妖请神,她点上根蜡烛,鬼神即至,身边带俩童子,全是精壮汉子,庚子年八国联军杀进来,孙仙姑声称要请天兵天将迎敌,带领俩三十多岁的童子,持了木剑到城楼上做法,天兵天将没请下来,她们三个先让洋人的炮弹崩上了天,其实孙仙姑点的蜡烛叫招妖烛,只是幻人耳目罢了,想来“万人变鬼、画中摘桃、五鬼搬尸”等出自魔古道的妖术,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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