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想不起来了,这已经是三十年,不,四十年前的事情罗。”
“杨君里死的时候身边有个柠檬,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线索吗?”
“是柠檬吗?”神谷惊奇地问。
“您知道吗?”
“奧山君曾告诉过我,智惠子……不,高村夫人智惠子很喜欢柠檬的香味。”
看来柠檬悲歌中的柠檬并不光是一种爱情的“象征”,而是按照真人真事写的。说不定智惠子在精神分裂症发病前就意识到病魔已经潜入自己体内,这才用柠檬的香味来缓解病情的。
“731部队的幸存者有没有组织战友会一类的团体呢?”栋居暂时停止从智惠子这方面深究,转移了话题。四位男子中的中西曾漏出过一句“房友会”,从房友会的成员中或许也能发现线索。
“731部队的大部分幸存者都怕社会上知道他们的身分,因此他们没有战友会之类的公开组织。从昭和三十年夏天以后,为了安慰该部队牺牲者的亡灵,在多磨公墓建造了一座精魂塔,每年八月十五日后的第一个星期日,旧队员就聚在那里祭慰亡灵。这些志愿者的聚会叫‘精魂会’。”
“其它还有什么组织吗?”栋居想自己可能把精魂会弄错成房友会了。
“起先有几个少年队员参加了这个精魂会,到了昭和三十二年十一月,当年的第一期少年队员及其家属聚集在一起组织了亲睦会,据传原731队员也参加了这个亲睦会。”
“这个亲睦会有名称吗?”
“叫‘房友会’,写成‘房友’,‘房’就是房间、家,‘房友’就是从一家里出来的意思。”
栋居心想,对啦,就是它!古馆、四位男子,都是房友会的成员。
“那么,731部队的幸存者都加入房友会了吗?”
“不一定,部队解散后有的人下落不明,部队长石井中将及其家属、还有许多高级军官都没有加入。”
“石井中将停战后怎么样了?”
“昭和三十四年十月九日,因患喉癌死在新宿区若松街的家中。死的前一年——昭和三十三年八月十七日,他突然出现在精魂会祭慰亡灵的仪式上,使队员们大吃一惊。
“石井在全体人员前行一个礼,然后小声地开始讲话。——‘诸位,撤回日本后,大家一定因为自己是731部队的队员而抬不起头来吧。但是,从今天起,我希望大家要以自己是“731”的一员而自豪。想把石井部队搞成战犯的人是有的,但是,“731”决不是战犯。“731”是为了把日本民族从欧美的侵略、压迫中拯救出来的研究机关。’他的讲话毕竟不如从前那么有力,但很有锋芒。
“聚会结束,石井站起身时,踉踉跄跄站不稳,他魁梧的身体由往日的部下搀扶着退出了会场。看着他的背影,我确实感到石井部队长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可以说是魔鬼军队的创始人,细菌学的大天才、细菌战术的鼻袓,却无法战胜自己患的癌症。那时候,我们都叫部队长为‘老头子’,我看到了‘老头子’的末曰。”
“关于石井部队的性质,已经有过种种传说。但是,三十六年过去了,原队员仍然守口如瓶,这是反常的呀。”栋居说。
“当时我们属于教育部,第一部是研究部,搞的是残酷的人体试验,对那些情况,我多少知道一些,但我不想讲。停战那一年的八月二十四日,在荻市、门司市、博多等地区分散登陆后解散的军队就是731部队的绝密部队。当时有命令:不准暴露身分,否则全体人员将被处死。所有可以表明身分的东西全部烧掉。至死都不准说出部队性质和队员姓名。即使对直系亲属、亲戚、或者当时是独身者,那么对以后的配偶也不准说。要把部队的秘密带进坟墓。但是到了象我这样的年纪,不知那一天就会上西天,心里放着这种秘密不能说,这实在是一种思想包袱呐。我想在不给其他队员带来麻烦的前提下,放掉这个包袱。”
神谷所说的放包袱,看来只能“放”到这个程度了。神谷接下去的都是牢骚话。他说,复員后不久,他就寄身在沼津的妻子娘家,但因为必须隐瞒“731”的经历,连个象样的工作也没有。想公开自己的外语学历,在驻军中混个工作人员的饭碗,又怕暴露身分,不敢去。只好在私立高中和英语会话学校当代课教师,勉强糊口熬日。三年前,勉勉强强在栋居刚才去过的地方开办了英语私塾,但是已经没有人来学他那种老掉牙的英语了。去年老伴死了,从此孑然一身,孤苦伶仃,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咖啡馆中迷迷糊糊地度过。
栋居听了神谷的满腹牢骚,看他渐渐地说累了,于是向他问起奥山的地址。
“不说这些无聊的废话了,劳您到寒舍走一趟吧。”
神谷站起身。二人走到初川河边,回到神谷的家。神谷说:”家里脏,请别嫌弃。请。”这是三间旧平房,栋居被邀进一间八铺席的屋子,室内放着两张和桌、墙上挂着黑板。屋子主人虽是孤身老人,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毫无零乱的样子。
“今天没有学生来吗?”栋居有点不放心。
“不到晚上不会来的,常来的就是五、六个人。天天都没有‘生意’。学生常说,说不定哪一天我们来的时候,老师一个人已经在屋里长眠了。”
栋居想,他是不是担心死在家里才整天泡在咖啡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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