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吴检察官显得越来越紧张,在座位上不停地扭来扭去,先前的威风已消失殆尽。
顾孚远接着说:“最后法院裁定,黄先生虽有知情不报之嫌,但罪行比较轻微,准予交保释放。纵观那件案子的情节,与本案几乎完全相同。另外,更巧合的是……”
顾孚远就像个出色的演员,停下把整个法庭扫视了一遍,吊足了众人的胃口,然后字字清晰地说:“更巧合的是,那件案子的起诉人也是本案的起诉人,吴检察官。”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法官连连敲着木槌:“肃静!肃静!”
法庭恢复了平静。
顾孚远朝吴检察官点点头,用嘲讽的语调说:“我还记得,当时检察官先生对法院的裁定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欣然接受了。现在我要请问尊敬的检察官先生,同样的案子,一个交保释放,另一个却要入狱三年,差别如此之大,究竟原因何在?是法律变了还是另有原因?希望检察官先生给本律师、给法官大人以及在座所有人一个解释。”
吴检察官张口结舌,汗流满面,十分狼狈。法官也露出尴尬的表情。
顾孚远的辩护产生了强烈的戏剧性效果,一下扭转了局面,让检方狼狈不堪。几个昏昏欲睡的记者却打起了精神,在小本子上奋笔疾书。所有的旁听者都乐观地认为,被告赢定了,林永年会被当庭释放。沈方甚至提前离去,为大伙在他的饭馆开庆祝会做准备。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顾大律师的雄辩只是部分改变了内定的结果。为了避免过于刺激日本人,为了租界的前途,最后法官还是遵照威尔逊的指示,当庭宣布林永年罪名成立,只是把检方提出的三年监禁改为两年。
这次田中一郎的保证没有完全放空,算是给了庞金海一个交代。
但这个判决却让沈卉难以接受,从法院出来,她立即跟顾孚远商量,想要提出上诉。
顾孚远蹙眉沉思,缓缓摇头。
“你不同意?”沈卉问。
顾孚远语气很诚恳:“林太太,我不想骗你。有些律师巴不得当事人上诉,好多赚点钱,但我不会这样,我做事要凭良心。我认为要是提出上诉,翻案的可能性很小。”
“到底有多小?”
“顶多百分之十吧。”
沈卉一听,心凉了半截。
顾孚远沉思道:“老实说本案的庭审以及判决过程都很奇怪,我怀疑背后有猫腻。”
“猫腻?”沈卉问:“会是什么猫腻呢?”
“这很难讲,”顾孚远说:“根据我的判断,可能是租界当局和日本人达成了某种交易吧。”
听到这儿,沈卉心彻底凉了。
顾孚远接着说:“上诉是一件劳神伤财又成果渺茫的事情,值不值得做,林太太你要慎重考虑。”
沈卉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想哭却哭不出来。丈夫规规矩矩的一个人,忽然成了罪犯,要坐两年牢,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我看这样吧,”顾孚远委婉地说:“你先和你丈夫谈谈,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决定。”
第二天,沈卉在顾孚远的陪同下前往拘留所,与林永年见面。
林永年认同顾孚远的看法,背后一定有某种交易,上诉也是白搭,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
沈卉望着丈夫憔悴的面容,想到他将要在铁窗里度过两年时间,不禁眼泪汪汪。
顾孚远安慰她说:“林太太,你要想开一点,你先生没落到日本人手里,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顾律师说的对,”林永年竭力装出很平静的样子:“这是一场大劫,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很满足了。而且两年时间也不长,一晃就过去了。你自己保重,照顾好女儿。”
沈卉很无奈,怎么办呢?只好这样了。
同样无奈的还有庞金海。
林永年仅仅被判了两年监禁,比田中一郎承诺的还少了一年,跟他想要的结果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田中一郎已经尽力了,再怪他既说不过去,也毫无用处。
庞金海觉得自己被老天爷耍了一把,引君入瓮的妙计收效甚微。林永年还活着,沈卉仍然是有夫之妇,在她面前还得继续演戏。
已经14年了!天啊,这种日子几时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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