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世幡仰着脸哈哈大笑。此前他对这位夏先生还有几分戒心,现在戒心已变为百分之九十的信任了。
“夏先生,你看对贺天龙如何处置才好?”
刁世幡虚心求教。夏先生想了想,说道:“根据我的判断,土匪早晚一定会来。老太爷应该抓紧时间做好战备,同时向皇军求援。到时候内外夹攻,可以将土匪一举歼灭。”
刁世幡皱起了眉头,缓缓道:“先生的办法好是好,不过……恐怕皇军未必能来。”
“为什么?”夏先生问:“难道皇军会不给老太爷面子?”
“问题不在这儿。”刁世幡说:“夏先生你不知道,皇军兵力有限,驻扎在县城的部队只有一个小队,不足百人。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对付游击队,不会管土匪的事情。”
夏先生微笑道:“老太爷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况已经变了。”
“哦?此话怎讲?”刁世幡问。
夏先生侃侃而谈:“自从美国向日本宣战之后,日本急于从中国脱身,集中力量对付美国人,所以一方面加紧进攻,逼老蒋投降,另一方面大搞日中亲善,巩固已经占领的地区。”
刁世幡微微点头:“我有点懂你的意思了。”
夏先生说:“老太爷不是正要嫁女儿吗?若以这个名义发出邀请,我想皇军不会不来。而只要一来,那就由不得他们了。”
“先生的意思是?”
“那些皇军平日里也是粗茶淡饭,清苦得很。老太爷对他们好吃好喝好招待,他们一定很高兴,愿意多住些日子。这期间要是土匪来了,他们能袖手旁观吗?我想不会吧?”
刁世幡喜形于色:“先生说的对!说的对!多谢指教!”
夏先生连连摆手:“老太爷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和天寿是同学,将来还要与老太爷合作,我们是自家人。”
一番话讲得诚恳亲切。刁世幡心里热乎乎的,慨然道:“合作建仓库的事,待会儿咱们再细细商量。”
他想了想,又说:“对了,给皇军的邀请函要用日文书写,这儿没人会写,只能有劳先生了。”
“好说,我这就写。”
夏先生要来纸笔,开始写信。
刁世幡倒背双手在一边看着。其实他家里并非没有懂日语的人,他之所以撒谎,是想最后考验一下这位夏先生。
邀请函很快就写好了。刁世幡也彻底放心了。
当晚,他用一顿丰盛的酒席招待夏先生和他的随从。席间达成了合作协议,并做了进一步商讨,双方越谈越热乎。刁世幡盛情邀请夏先生多住几天,等参加完他女儿的婚礼再走。夏先生欣然答应。
吃过晚饭,刁世幡亲自带夏先生和他的随从去客房安歇。夏先生立了大功,理应获得这样的优待。
次日一早,刁世幡派人去县城送邀请函。日军小队长山本告诉来人,为了体现日中亲善,他会应邀前往马桥镇。
一切都不出夏先生所料。刁世幡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天后,刁世幡的小女儿要出嫁了。
这个女儿是他三姨太生的,最受宠爱,婚礼也办得格外隆重。刁世幡出钱,让整个马桥镇张灯结彩,热热闹闹,一片喜庆气氛。
不过喜庆只是表面现象,做做样子的,暗地里刁府上下高度戒备,严防土匪前来偷袭。自家在明处,土匪在暗处,不能不让人神经紧张。但好在还有皇军助阵,有恃无恐。
按照约定,山本一行应该在婚礼前一天下午到。这天刁府一大早就忙着杀猪宰羊,为晚上的欢迎筵席做准备。猪是常州的黑毛猪,羊是湖州的白绵羊。这些东西以前平常得很,但如今因世道混乱,交通阻绝,都成了稀罕物,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傍晚时分,筵席已准备停当,可是山本一行却不见踪影。眼看暮色渐浓,刁世幡心里开始打鼓了。
“山本太君怎么还不来?”他忧心忡忡地对夏先生问:“你看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不会的,老太爷不用担心。”夏先生说:“山本太君一定有事耽搁了,稍微晚一点到。”
刁世幡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要出事。”
夏先生安慰道:“老太爷尽管放心,这一带除了土匪贺天龙,总的来说还算太平。现在贺天龙被抓,土匪群龙无首。况且皇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谁敢对皇军下手,那是把砒霜当白糖吃,找死!”
刁世幡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道:“说的没错。听你这么一分析,我就安心多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仆人急急忙忙朝这儿跑来,嘴里喊着:“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他惊慌失措,顾上不顾下,结果脚绊在门槛上,扑通摔了个狗吃屎,门牙都磕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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