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很倔,执意不肯受,说自己既已失去大半习武的能力,便不应再占据高位,更何况是一个这样的官职。
实不配之。
他不肯,可知也不肯,两人争来斗去,最终口干舌燥的定下“宿尉”一职,做皇城值宿警卫,他才觉自己受之无愧。
于是,去年,陆乘渊也领职离开了宫中。
他领职出宫时,我还是去送了的,虽然曾对他当年之言规避了许多年,但他毕竟也受先帝之托护我很久很久。
只没想到他这把年纪,竟依旧还是孤身一人。
一个人,持一把剑,穿着黑色锦缎的袍子,配着软甲。
只不苟言笑的冷酷少了许多,见我前来相送,甚至笑得有些憨。
他容貌还是从前那般一点未变,只添了一些细纹,曾经束得高高的,乌黑浓密的丝发,如今盘于脑后,倒显出一丝从前不太显的君子文气来。
大概年岁渐长,身上的锐气也少了。
我看着他那憨态可掬的笑,没好气着说:“陆司使笑什么,哀家是来送你的,日后,宫外受职,大概此生都不复相见了。”
他听之,低头暗自神伤一会儿,才抬眸回之:“属下明白,此一出宫,只能在外护着太后与皇上了,希望太后以后能不再伤心,一直福寿安康,岁月静好着。属下在外,会一直为皇上和太后祈祷的。”
他说这话时,身影在斜阳下拉得很长。
风轻轻吹过,似乎带走了过往的尘埃,留下的,则尽是老友间的牵挂。
我便又道:“哀家会的,只是司使记着,如今已不再年轻,出宫后不用再那般拼命了,你也应学会护好自己,另外……多看看身边人,岁月悠长,余生莫再孤身一人了……”
他点了点头,对我郑重地行了礼。
才在斜阳下离开。
我清楚地记得,那日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孤单,看得让人心中五味杂陈的。
于是我的画中的陆乘渊,是有美人在侧的,也算是,补他多年孤身一人一个圆满的期盼吧。
那日,我刚画完,已有些背驼的中年月昌就奉皇上之命为我来送养身的燕窝,说是皇上为皇后亲手煮的,连带着,让老奴为贵妃和太后也补上一份。
我皱着眉头,心说可知今儿不上朝不批折子么?这般悠闲?
月昌才道:“哎呦,皇上哪里会闲,还不是皇后连生三子后身体一直抱恙,皇上才突发奇想说要亲手做点补身的,好家伙,边批折子边煮燕窝啊,惹得老奴也跟着手忙脚乱,这不刚煮好就遣宫女给皇后和贵妃送去了,太后这份一时等不及,直接命老奴端来啰。”
我适才啼笑皆非。
这可知,怎想一出是一出。
到底年轻。
而且,什么叫连带着给我也补一份?
切。
我端起燕窝喝了一口,啧……果然厨艺有遗传,寡淡无味,甜不甜咸不咸的。
这诚意,其实真的大可不必。
不过,月昌既来,我还是饶有兴致地唤他来看我的画。
哪知他这人,眼窝子还是那般浅,看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哭着说:“太后这幅画的真好,每个人都好,老奴看着,都想先帝了,想这画中的人了。那时……大家可真年轻啊……”
我本是让他来赏画的,哪知他这哭鼻子鬼,都这般年纪了,竟还是爱哭。
他一哭,惹得我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起来。
我一哭,连带着身边婉儿也跟着我们触情生情。
真是……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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