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暖意,终于还是没能暖住我的外祖父。
十二月十一日,当云华皇城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而下时,我外祖父也生了重病。
尽管我第一时间调遣太医日夜兼程,精心调治,但他年迈的身体还是难抵岁月侵蚀,病得都下不得床。
我听太医来报,顿觉天旋地转般的心慌,遂下了早朝便带着可知出宫,去到尚府看他。
哪知,他躺在床上已这般无力,还都不见一丝愁容,对着我这外孙女,笑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可我看着,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
太医此前不敢隐瞒,已告知我,我外祖父大约很难捱过这个冬天了,说人老了就如秋后的黄叶,再怎样挣扎也是抵不过季节更迭的。
太医还叫我莫要伤心,说外祖父早有心疾种下隐症,大约回天乏术了。
我这才明白,那年祖母离世,他对我所讲的“红尘异地,皆是过客“并非真的,他对我祖母的离世其实从未释怀。
之所以那般对我讲,皆是在安慰我这外孙女罢了。
他到底,都一直在思念外祖母。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他从年轻之时便一心求娶之人。
我站在他床前,握住他那冰冷而干瘦的手,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落,止也止不住。
连带着可知也是。
他便又笑着说:“傻丫头,都做了太后了,怎还这般哭呢?连带皇上也是,臣这不是好好的么?还能陪你们一冬呢。“
“太傅不能只陪朕一冬啊,朕还有好些学问未懂,好些问题不知……”可知也握住太外公的手,强忍着泪哽咽着。
我外祖父便又笑了,慈爱地望向可知:“说什么傻话呢,皇上自幼聪慧,老臣能教的本就不多,何况皇上如今已是位高权重,自然有百官辅佐,不必忧心于未知之学问。至于问题不解,天下之大,非老臣一人之智所能穷尽。要知,学问无穷,人生亦然,遇到困惑或分别,乃成长必经之路,不必过于忧伤。”
然,他又对我道:“太后也是。老臣虽为三朝太傅,但其实一直都实亏其名,教导皇嗣之不才,才曾致前朝动荡,后又当了那缩头乌龟,其实该愧对这‘太傅’之位的,便也没什么可值得太后哭的,后来能与皇上、太后共度时光,心中已感满足。”
他虽如是说,可我依然止不住眼泪掉落。
当真还是做了个爱哭包。
他见如此,便又安慰我道:“人生如戏,各有角色,老臣不过是在世的舞台上扮演了一角而已。如今,老臣依然会将所剩无几的岁月,用来陪伴和指导皇上,帮太后分忧,直至冬去春来……所以,就莫要再难过了。”
我终于强止住了泪,乖乖地点点头,忍不住唤了一声“外祖父”。
我声音带着哽咽,外祖父的眸中也再忍不住闪过了一丝泪光。
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去我和可知的泪水。
这刹那,仿佛寻常祖孙般亲切,再无需顾及君臣之别。
却,太过短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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