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是狼身上极其敏感的一个器官,青狼忍不住一声哀叫。一瞬间它有些糊涂,待它看清了袭击自己的对手,竟是刚才还低眉顺目的那只幼狼,它喉咙里滚出一连串咆哮,瞳孔紧收,骤然涌出一股杀意。
到了这份儿上,柯勒已经退无可退,索性豁出去了,它摆出了战斗的姿势。两只前爪深深陷进雪层里,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脑袋放低与肩背低成一道直线,后颈子上的毛由于紧张而一丛丛奓起。
桑卡一跃而起,粗壮的身躯向着柯勒直扑过来,一下便把柯勒压倒在身下。柯勒在被扑倒的同时迅速弓起腰,紧紧护住腹部,把大半个脊背让出来任青狼攻击。青狼咬在柯勒的后颈上,锋利的狼牙一口就将柯勒颈上的皮咬了个对穿,剧痛的感觉瞬间击中了柯勒,它疼得五脏六腑都要抽搐起来。
虽然青狼的个头比柯勒大得多,却也没有多少单打独斗的经验。盛怒之下青狼犯了一个错误:没有咬中要害。
因为太瘦的缘故,柯勒脖子上的皮非常松弛,以至于被青狼咬住之后还能够转动脑袋。此时柯勒正处于青狼身下,它瞅准了时机,一歪头,一口咬住了青狼的喉咙。没有挣扎,没有多余的动作,就是这迅速的一口,青狼一下子就被制住了。
桑卡的身体强壮,皮毛厚实,柯勒这一口仅仅咬住了狼皮,根本没伤到要害,但是桑卡却也不敢再动了。柯勒的牙才换不久,新长出的狼牙很尖,因为长期缺乏食物,狼牙的顶端还没有被坚硬的骨头磨圆、磨钝。此刻,尖尖的狼牙已经嵌入了厚实的皮肤里。如果桑卡这个时候甩动脖子,则很有可能把皮肉扯开。
战斗仅仅进行了一个来回便进入了僵持,谁也不会松口,谁也无法更进一步,两只狼就这么相持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柯勒的劣势渐渐显露出来,它筋疲力尽,脖子还受了伤,即便有魔鬼般的信念,它也快要坚持不住了。不知道桑卡是否看出了这转机,但是喉咙被咬住的桑卡显得很恐慌,一面紧紧地咬着柯勒的后颈不松口,一面从嗓子眼里挤出呜呜的声音,不像是威胁,倒更像是哀鸣一般。
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声从树林深处传入柯勒的耳朵。那是积雪被碰落的声音、喘息声还有爪子摩擦的声音。柯勒心中一紧,它知道,肯定是青狼刚才的呼唤起了作用,它的同伴们闻声而来了!
随着声响由远及近,两只狼扑啦啦钻出树丛。
这两只狼体形比桑卡略小一点,它们是青狼桑卡的幼弟。库拉一身毛发灰白相间,像初雪后的草地,丹漠则通体黑灰,脖子上有星星点点的褐色的斑块,乍一看像是洒了一身斑驳的阳光。看到柯勒和兄长对峙的场面,两只狼立刻冲着柯勒发出了凶狠的吼声,接着,迅速地左右分抄过来,齐齐扑向柯勒。
狼王 三(3)
局势变成了三对一,柯勒顿时有一股大势已去的绝望,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两口锋利的狼牙旋即嵌入了柯勒的皮肉,顿时,剧痛让柯勒的大脑停止了转动,它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柯勒悠悠转醒,攻击早已停止了,它艰难地把眼皮抬起一条缝,视野里一片朦胧,天空和树林都变得模糊不清,还有雪地里的狼。
不是三只,而是很多狼。
青狼桑卡已经挣脱了束缚,站在离柯勒远远的地方,库拉和丹漠忙着替它舔伤口清理毛发。桑卡的喉咙嗬嗬地喘息着,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柯勒,似乎还没有从喉咙被咬住的阴影中恢复回来。盛大的美餐旁站满了一只只狼,它们身高体壮,目光凌厉,比桑卡三兄弟更胜一筹。狼群并没有理会倒在雪地里的柯勒,而是像久别重逢一样忙着彼此打招呼。它们围在一起轻快地摇着尾巴,互相嗅闻对方的身体,热情地替对方舔着毛,交谈着,发出幼狼一般欢愉的叫声。同时,还不断有其他狼从四面八方的林子里赶过来,加入到这一大群中。
柯勒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狼,它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惊讶之极它忘记了伤痛,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身在何处。它脸贴着雪地,一动不动死了一样地趴着,看着一只又一只的狼从四面八方走了过来,看着那些巨大的脚爪从自己眼前不远处踏过……
突然,一声低沉的狼嚎从柯勒身后的山谷中响起。这声音与所有狼嚎都不同,先是一阵粗犷的低吼,仿佛罡风吹过山头时发出的呜鸣,最后一声突然拔高发出响亮的尾音。
应着这嗥叫声,柯勒发现所有的狼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各自的动作,紧接着,它们开始做起了让柯勒奇怪的举动——
仿佛幼狼受惊害怕的样子,一只只狼低垂着脑袋,两只耳朵平平地贴在颈后,蜷起两条后腿,既像是匍匐,又像是将要卧倒,尾巴夹在两股之间,尾梢颤抖着,迈着缓慢而小心的步子向前靠拢而来。
它们在害怕吗?柯勒从未见过这阵势,它正奇怪着,突然,身后的雪地里响起了踩雪的声音,由远及近,柯勒只觉得一阵风从脑袋顶上刮过去,猛然间一只银白色的、威风凛凛的大公狼已经掠过它的身边,好像一片云彩那样转瞬间降落在柯勒的正前方。
柯勒吃了一惊,它从来没想过世上竟会有如此美丽威武的狼。
白狼比所有的成狼都高大雄壮,一身银色的长毛好像披了一身月光,背上的一溜烟灰色更像极了天空的一抹薄云。雅利安的白狼本就极为罕见,如此俊美的白狼,更是雅利安绝无仅有的,且不看狼群卑恭的样子,单单是这绝世的样貌就足以说明它身份的尊贵了。柯勒浑然忘却了疼痛,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白狼。
白狼不看柯勒一眼,昂着头,迈着雄健的步伐慢慢踱向狼群,粗大的尾巴迎风而立,轻轻地晃动,两只锐利的狼眼在阴暗的森林中闪着幽深内敛的光芒,丰满而飘逸的长毛随着迈步而轻漫地抖动。它不像一只狼,它简直就是一个暗夜里的精灵,是月亮上下来的使者,优雅、高傲、神圣、冷酷。
随着白狼的靠近,狼群扭动着身子爬行着向白狼移动过去。它们弓着腰,不停地摆动着夹在股间的尾梢,卑微地垂下脑袋,两只耳朵紧张地向后贴下去,喉咙里发出像幼狼撒娇一般轻微的呜咽,争先恐后挤到白狼身前,仰起脸伸出舌头舔着白狼的下颌和脸颊。白狼摇晃着尾巴,对挤在最前面的几只狼象征性地碰了碰鼻子,得到白狼回吻的狼们一个个欢喜非常,把身子扭成蛇一样贴在白狼身旁,没有得到回应的狼则更加卑恭地尾随在白狼和狼群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
这场面让柯勒觉得熟悉。
每当父亲狩猎归来,兄弟姐妹们疯狂地摇着尾巴,不顾一切地跳跃着扑上去,对着父亲的脸颊又咬又舔,向父亲祈求食物,等待父亲把胃里的肉糜吐出来分给大家。
这是一个家,一个很大的家。
这是柯勒昏迷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红彤彤的太阳快要坠入西北群峰之中了。天地间被一片艳丽的霞光所笼罩,昏黄朦胧之中,被簇拥下的狼王终于侧过头,向躺在地上的柯勒投过一瞥。
狼王 四(1)
好天气没持续多久。这天半夜,来自北极的狂风便驱赶着大片乌云呼啸着奔越过峨岚山脉的隘口,占领了雅利安上空,又一轮冰雪袭击开始了。
这次的雪有了猛烈的狂风助威,比先前更加肆无忌惮,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大片雪花未及落地便在空中被疾风扯得粉碎,细小的碎片在风中翻滚着碰撞着,最后凝结成一颗颗坚实的雪粒子,密实实地砸向地面。山林间到处是一片沙沙的敲击声。那些载满积雪的老朽枯枝再也承受不住这新一轮的摧残,崩裂的断响声此起彼伏。
云杉树下柯勒的身体已经被积雪掩埋了,仅剩下小半张脸还露在外面。腮边灰色的狼毛在寒风中纷乱地摇动,像一小团枯死的茅草。它的眼睛紧闭着,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已经整整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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