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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第1页)

“好的,我答应你。再会了,保罗。”她又一次紧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转身离去。

我呆呆地望着她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透过玻璃中的映像,突然发现她在经过楼梯平台时,轻轻擦拭着眼角。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么做很不妥,于是匆匆转过头。然而她哀伤的眼神和对我诉说的情愫,却又让我有种自私的满足感。

她走后,一股突然袭来的孤寂感将我占据。也唯有此刻,才让我真正感受到这份悄悄闯入我生命的爱情对我的意义。它照亮了我的现在,也为我暧昧不明的未来点燃了一丝希望。我所有的喜悦、悲伤、憧憬、欲望全都围绕着它,它是我生命中唯一真实的存在,剩余的一切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背景。如今这份爱已经远去,再也无法挽回,留下的只是一幅没了画面的寂寞画框。

在她离去的地方待了多久我已记不清了,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梦境般地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我们在图书室的快乐相处、第一次去逛博物馆,还有这次本应充满浪漫气氛的聊天。这些快乐的时光如幽灵一般,来了又去。展览室大多数的时候都是空荡荡的,偶尔有游客进来,朝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然后继续走他们的路。我越来越觉得胸口有一股难忍的痛楚,这或许是我仅存的知觉了吧!

这时我抬起眼睛,注视着那幅画像中的人物。这位希腊古人俊美睿智的脸庞正冲着我微笑,似乎在安慰我,告诉我当他还活在阳光普照的费尤姆时,也曾经历过同样的苦痛。一股隐隐的慰藉,有如远古玫瑰的淡淡芳香,从那张清秀的脸上飘散开来。这张脸,曾见证过我的快乐,如今又看着我枯萎悲伤。我转过身去,在无声的沉默中,我看见他仿佛正在向我道别。

第17章 控诉的手指

在那个沉郁落寞的日子,从博物馆出来之后,我究竟又干了些什么,已记不得了。我想我肯定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了很久,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因为我竟然花了两个钟头才走回诊所。我匆匆地走过街道和广场,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甚至有股冲动,想要寻求体力的宣泄。精神上的压力逐渐累积,而负面的兴奋感会转化成肌肉能量,从而安全地释放出去。这种肌肉装置相当于精神的安全阀:当肉体的引擎在奔驰了一段时间之后,精神的压力便会随着肉体的疲乏而逐渐减轻。

我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我一直沉浸在对逝去之爱的沉痛哀悼中,在喧嚣的人群里穿梭了好久,我的心情渐渐地平复了。毕竟,这一切对我来说并不算是损失。露丝对我的意义仍然没有改变。要是我一味沉浸在这种无法弥补的遗憾中而抑郁难平,对她来说也是极不公平的,因为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一路上,我不断地开导着自己,等回到了菲特巷,我沮丧的心情已经好了大半,我下定决心让一切尽快恢复正常。

大约晚上8点左右,我一个人坐在问诊室,一次又一次企图说服自己是该认命的时候了,阿多弗送来了一个挂号包裹。上头的字迹我很熟悉,我的心几乎就要狂奔起来了,手也抖得几乎无法签写收据。阿多弗离开后,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里面有一封信,我把信抽出来时,有一只小盒子掉到了桌子上。

信很简短。我有些激动,如同一名罪犯念着缓刑令那般,急切而又反复地读着:亲爱的保罗:

下午匆匆一别,想必令你极不开心,还请原谅。现在我很平静,也理智多了,所以就写了这封信向你问好,希望你不要为了毫无希望的事而痛苦难过。这件事是全然不可能的,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希望你从此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不然,面对你的慷慨相助,我会因为无以回报而内疚。同时,也希望你暂时不要来找我。我将十分想念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的父亲也是,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除非你能接受我们的关系仅止于友谊,否则,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另外,我有一件小小的礼物送给你,如果我们就此在茫茫人海中各奔东西,那就以此做个纪念吧!这是我向你提过的我伯父送我的那枚戒指,我想把它送给你,也许你能够戴上它。无论如何,请永远保存着它,以纪念我们的友谊。戒指上的图像是欧西里斯之眼,对这神秘的图像,我一向有种近乎迷信的情感。我那可怜的伯父也一样,他甚至在胸膛上按照它的样子文了一个深红色的刺青。它象征着伟大的死亡审判之神正在俯看着人世,以确保正义和真理得以昭显。现在,我将你托付给神圣的欧西里斯,在我无法陪伴在你身边的时候,希望它能保佑你永远健康幸福,愿它的慧眼永远眷顾着你。

您的挚友

露丝

这封信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尽管起不了什么安慰作用,但它就像写它的人一样,恬静自然,隐隐流露着深厚的情感。盒子里的戒指虽然也只是复制品,却散发着古董浓浓的奇趣味道,更重要的是,它包含了赠与者的款款心意。这枚用金银打造、镶嵌着黄铜的戒指看起来是如此优雅细致,就算拿印度的钻石和我交换,我都不会愿意。我把它戴在手上,那颗涂着蓝色瓷釉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我,我顿时感到那古老世界的神秘气息似乎也悄悄渗入了心底。

奇怪的是,这晚没有一个病人上门,不管对病人还是对我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利用这段时间写了一封很长的回信,以下是这封信结尾的部分:亲爱的,我想说的都已说完。我已了无遗憾,我听你的,今后也绝口不提此事——我的嘴正紧紧闭着呢——直到情况有所转变。哪怕在遥远的未来,我们已经变得白发苍苍,只能拄着拐杖,互相搀扶着、依偎着,喃喃叨念着要是当初伟大的欧西里斯介入我们之间,事情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即便如此,我依然会觉得快乐——因为你的友谊。露丝,对我来说,你的爱比任何人的爱都重要。我希望在挨了重拳之后依然能微笑着站起来——请原谅我用了这个比喻。我诚挚而郑重地向你承诺,我将尊重你的想法,不再提及这件事,也绝不再令你烦忧。

我写好地址,贴了邮票,勉强地带着笑容——我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出门把信投进了邮筒,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这场美丽的邂逅就此结束。

可是不管我如何自我安慰,接下来的几天我仍旧过得悲惨无比。对某些人来说,这也许可以写成一段乏味的失恋故事;但对我来说,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要知道,当一个天性严谨的男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几乎可以说是万中挑一了,而他也为此付出了全部的爱和倾慕,可没想到这原本美好的一切转瞬就化为了泡影,这对他是多么大的打击啊!这是我的切身之痛,我任由这种情绪折磨着我,缠绕着我。一有空闲我便跑到街上瞎逛,企图将思绪放空,但每次都是徒然。一股强大的不安笼罩着我。后来,我接到迪克·巴纳的来信,信中说他已经到达马得拉,正在回家的路上。这时,我才算松了口气。对于未来我还没有打算,只是希望能够随意自由地生活,并且摆脱眼前这种乏味的例行看诊的工作。

一天晚上,我独自吃着晚餐,实在没什么胃口,一股孤独感又席卷而来。原先那种只想一个人静静咀嚼忧伤的渴望骤然消失,想找个人做伴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当然,我最想念的那个人暂时还见不到,我不能辜负她的期望。不过幸好我还有住在圣殿的两位朋友,已经一个多星期我都没见到他们了。事实上,从我生命中最伤心的那一天早上开始直到现在,我们一直不曾碰面。他们对我的消失,一定也会觉得奇怪。于是我匆匆离开餐桌,往手提袋里塞了包烟,便动身前往他们的办公室。

我在黑暗中到达了那里,刚好遇到桑戴克抓着躺椅、台灯和一本书走了出来。

“真是没想到啊,拜克里,居然是你!”他有些惊异,“我们一直在猜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确实,我很久没来拜访你们了。”我说的也是实情。

“菲特巷好像不太适合你,孩子。你苍白消瘦了许多。”他借着门口的灯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那儿的工作马上就要结束了,巴纳再过十天左右就会回来。他的船停靠在马得拉补充燃料,顺便载些货,然后就会回来了。你拿着这些东西准备去哪儿?”

“我想到步道那头的栅栏旁边坐一会儿,外边比较凉快。你等一下,里维斯也许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我再进去替他拿把椅子。”说着,他跑上楼,又抱着一把椅子下来了。我们带着那些东西来到了步道边的清静角落。我们把台灯挂在栏杆上,摆好椅子,坐了下来。他问我:“这么说你的诊所工作就要结束了,有别的什么事要忙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什么事。我的调查工作现在也还没什么进展。不过,我发现了不少证据,似乎全指向一个方向。但是在结果尚未确定之前,我不想妄下结论。我在等待某项新证据,好证明我对这个案子的分析。”

“你指的都是什么证据?”

“你真的不知道?这不可能,你知道的绝不亚于我,并且你已经掌握了基本证据。不过很显然,你没有把它们串联起来,进一步挖掘其中的内容,否则你一定会明白这些证据的重要性。”桑戴克说。

“什么重要性,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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