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将他打倒呢?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沈冽在客厅里扯过一张板凳让我坐下,他一面压抑地咳嗽着,一面朝着背光的里屋走去。
沈冽走后,满室忽然暗了下来。
我透过窗格子空隙中渗透进来的阳光打量着这件屋子,中间一个客厅,左右是两间卧房,而沈冽刚刚走过去的方向,应该是家里的后厨。
这实在是个普通而贫穷的家,墙上挂着2013年的彩历作为装饰,头顶的灯泡还是年代最久远的白炽灯。客厅里一个方桌,几张凳子,一个橱柜,墙上挂着一只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约莫成人齐胸高的橱柜摆在正对门的位置上,上面方方正正地立着一个相框。相框的前面摆着水果等贡品,还有一个落了灰的老香炉。
我站起身来,走到相框跟前仔细地端详了沈冽的母亲几眼。沈冽的眉眼长得极像她,她年轻的时候多半也是个风情美人。只是她眼角的皱纹未免太深,皮肤晒得发黑发黄,好像久经风吹日晒的黄土,真不知生活压了多少重担在她的身上。
还没等我再细看两眼,身后却冷不丁地有人开口问了一句:“你是哪个?”那声音颤颤巍巍,说不出的苍老。
我心中一颤,赶紧回头看去。却见有个头发花白、瘦骨嶙峋的老人,扶着门框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我看他的年级,起码有七八十岁了,手上青筋突起地像是虬结的老树藤,双目昏黄不看,浅褐色的老人斑一直从他的手背蔓延到了胳膊上。
我见老人家开口不敢怠慢,赶紧答道:“您好,我是沈冽的老师。听说他母亲去世了,我来祭拜一下。”
那老人不大利索地进门,拄着拐杖自己拖了张凳子坐下,用夹杂着方言的腔调说道:“你在讲个啥哟,沈家娃念了高中就没有再读书了噻。”
听了老人家这句话,我心里不免奇怪:莫不是他老了不记事了,连沈冽上了大学都不记得了?
老人一坐下,就立刻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夹着方言地说个不停。我没听说这种话,横竖说的也不是b市的方言,最后只懵懵懂懂地听懂了几句:沈家母亲没有福气咯;沈家孩子不务正业,每天只晓得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出息云云。
我看着老人家一直动个不停的嘴皮子,也没法向他解释清楚沈冽的作品是艺术。他的艺术作品和老人家理解中的传统的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我在这里不尴不尬地坐着,听着老人家用我听不懂的方言唠嗑,接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此时沈冽端着一碗热茶出来了,老人家瞧见沈冽,拽着我的胳膊对他道:“沈家娃,她说是你的老师,你早就莫有在念书了,哪里来的老师噻?”
我目光看向沈冽,他稳稳当当地端着一碗水放到我的面前。
正当我以为他要说些“老人家糊涂了,不要在意”之类的话时,却没想到他淡淡望了我一眼,答道:“捡来的。”
☆、第四十九章 敞开心扉
沈冽说罢这句,轻轻咳嗽两声,向那老人家问道:“曹阿公,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曹阿公用拐杖重重捣地,带着几分恼意地骂他:“你妈才去了没多久,你又到哪里疯了?早就说叫你趁早找个正经妥当的工作,你妈在天上才能闭眼!”
老人家絮絮叨叨地用方言骂个不停,我听了也替沈冽感到不忿。若他说的在理也就罢了,可沈冽并不是他口中那样游手好闲的人啊!母亲去世后,沈冽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最难过的肯定是他,可是周遭的邻里非但不安慰,还要对他横加指责,他心中岂不是委屈更甚?
我担忧地看了沈冽一眼,只见他又转回后厨去,不多时装了一碗水回来递给曹阿公。面对无理的横加斥咄,沈冽既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仿佛这些话已经在他耳边说过千万遍,快在耳朵上磨出茧子来了,他早已司空见惯。
“你不是来祭拜他妈吗?橱柜上隔着香,你自己点了拜拜。”曹阿公见沈冽半晌不说话,又将话头对着了我,“人去的时候不来,到现在来顶个什么用?身子都没了,只剩下一罐子骨灰了。”
老人家话太犀利,我不敢接口,橱柜上找到一盒火柴将白烛点了,掰了三根香,到沈冽母亲灵前拜了拜,插到香炉之中。
沈冽目睹着我上香,他自己也折了三根香插进了香炉之中。
曹家阿公昏黄的眼睛盯着沈冽,看到他上香之后神色才稍缓,“沈家娃啊,不是我要说你。你妈去了之后你家又没有亲戚,我们街坊四邻的,总要替你妈照看你些,不能让你天天在外面好晃荡学坏了。等你妈五七过了,你就到个远点儿的地方找个挣钱的活,自己谋个生计,也省得你妈在天之灵替你操心。”
“嗯。”曹家阿公说了这一大通的话,沈冽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本来我知道沈冽性格就是如此,也不同他计较。但这老人实在是个直肠子,有什么看不顺眼的地方嘴上是不肯留情面的:“我说了半天你就一个嗯?你不会多讲几句噻?你这个娃就是太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你连话都不说,不会来事儿的,出去干活哪个老板肯招你?算了算了,我不和你瞎掰扯,没出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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