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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哀薄命金钏之屈(第1页)

果真,第二日北静王府来了四个衣饰光鲜的婆子,带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婢女,又有十几箱的礼品,金银玉器、笔墨字画、绫罗绸缎、珍稀药材等,告知贾母这皆是北静王吩咐送与黛玉的。贾母忙让人叫了黛玉过来,黛玉进来一见这阵仗很是头疼,只得含笑走到贾母身边坐下。那几个婆子又夸赞了黛玉许多话,方告辞走了。一屋子人神色各异:贾母是又惊又喜,宝玉是有些疑惑,“三春”皆有些好奇,凤姐喜形于色,王夫人眉头微皱,薛姨妈笑得更深,宝钗看向黛玉,目光深邃,带丝探究的意味。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笑问:“玉儿啊,你怎么识得北静王呢?”黛玉面不改色,回答道:“外祖母,玉儿一个闺阁女子,何曾识得北静王,想来定是父亲与北静王府有些交情,因听闻父亲过世,怜惜我这孤女罢了。”说罢神色戚戚焉。贾母点点头,说道:“是了。”又对凤姐道:“把这些都登记成册后,送到潇湘馆去。”黛玉笑道:“还是放在外祖母这里吧,姐妹们也都挑些喜欢的,这样多东西,我怎么用得完。”贾母说道:“这可不行,这是北静王送与你的东西,理应安置于你处,也免得有人惦记。以后你要用要送都随你。”黛玉只得答应。又让紫鹃带墨霜墨雪回潇湘馆,将她们安置好。

黛玉略坐了一坐,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回了潇湘馆。紫鹃与雪雁正带着墨霜墨雪整理屋子,房间位于紫鹃房间对面。墨霜墨雪皆是十五六岁年纪,容貌清丽,眉宇间又透出一股英气,很是精神。两人见到黛玉,欲行跪拜之礼,黛玉立刻免了,说在自己这里,并不拘泥于这些礼节,今后还是随便些,只当是自己家里便是。有什么不懂的,便问紫鹃或是雪雁。两人忙应了,眼里闪过一丝感激。

“三春”姐妹过不久也被好奇心驱使来了,围着黛玉问这问那。黛玉只得瞎掰说那北静老王爷与自己父亲是故交,自己幼时也见过一两面,如今应是听闻自己住在贾府,便给予关照。探春一脸疑惑,说道:“林姐姐,那北静老王爷几年前已仙逝了。”黛玉一愣,心里暗骂自己失算,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今日我也是莫名其妙,不得其意,想来或许是北静王得他父亲遗训,要好生关照林家罢。三妹妹,你问我,我还真不知问谁去。”

探春方笑道:“是了,定是和林姐姐说的这样。”黛玉松了一口气,又看迎春已和墨霜谈论起棋艺来了,看来这墨霜不但武艺不错,棋艺也是不错;那边惜春正和墨雪嘻嘻笑着,又出去荡秋千,看来女儿家的友谊很容易建立。墨霜墨雪因是北静王府派来的人,身份自然不同,并不属于奴婢丫头一类,在黛玉面前自称“属下”。

黛玉倒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危险,但是水溶未雨绸缪,为自己的安全设想周到,黛玉也是十分窝心。黛玉并没有派墨霜墨雪做什么事,她们的职责只是保护自己而已。墨霜墨雪却闲不住,定要求着黛玉派遣一些事情自己做,黛玉想想便将出去采买的事情交予她们。这两人轻功很是了得,踩枝踏叶,轻轻一点,便无影踪。黛玉暗忖,又想着以后若自己要出去,也并不用借助月寒玉了。

这日黛玉听说是薛蟠的生日,自己是不会去的,宝玉这两日也不大舒服,便两人一起去了贾母处,见宝钗竟也在这里。宝玉挨着贾母坐下,没甚说的,便向宝钗笑道:“大哥哥好日子,偏生我又不好了,没别的礼送,连个头也不得磕去。大哥哥不知我病,倒像我懒,推故不去的。倘或明儿恼了,姐姐替我分辨分辨。”

宝钗笑道:“这也多事。你便要去也不敢惊动,何况身上不好。弟兄们日日一处,要存这个心倒生分了。”宝玉也笑道:“姐姐知道体谅我就好了。”

黛玉问道:“宝姐姐怎么不看戏去?”宝钗拿着手上的小宫扇扇了扇,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过来了。”宝玉听说,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来也体丰怯热。”

宝钗一听此话,不由面色一沉,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只脸色通红,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做得杨国忠的!”黛玉深知“体丰”是宝钗的心病,此朝代不比唐朝,仍是以身形纤细为美。故而宝玉将她比那杨贵妃,自然心下大怒。

宝玉自知又把话说造次了,便不好意思起来,回头又同黛玉搭讪去了。

一时凤姐过来,摆了饭,众人一起用了,因贾母要歇中觉,便都散了。炎炎夏日,黛玉也犯困,便要回潇湘馆,宝玉要跟着去,黛玉却不让,说要歇歇儿,让他别处玩去。宝玉正因宝钗多了心,自己没趣,又见黛玉也不理会他,越发没意思起来,只得无精打采一直出来。如今盛暑之时,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昏昏欲睡,宝玉背着手,到一处,一处鸦雀无闻。

黛玉回了潇湘馆,歪在贵妃椅上,紫鹃端来一盘子龙眼,说是墨霜墨雪从外面买来,很是新鲜。黛玉吃了几个,便让紫鹃拿去分了,自己困倦得很,便小睡了片刻。

醒来依然有些昏昏的,便依然歪着出了一回神,忽见雪雁跑了进来,对黛玉说道:“林姑娘,又有大事了,二太太房里的金钏儿不知何故被撵了出去。”这雪雁是个小喇叭,消息灵通得很。

黛玉此时一点不困了,想了想对雪雁说道:“快去叫紫鹃来。”

一时紫鹃跑来,以为黛玉要梳洗,便说出去舀水。黛玉忙叫住她,说道:“你可知金钏儿被撵一事?”

紫鹃一愣,忙问道:“姑娘,你从何得知的?”原来并不知情。看来雪雁还没来得及告诉。于是黛玉说道:“雪雁说的,她的才能你不是不知道,此事定是真的。我叫你来,就是知道你和金钏儿关系好,今儿晚上你便出去到她家劝劝她,晚上也别回来了,陪着她,我怕她出事。这边别担心,有我呢。”

紫鹃打了一个激灵,说道:“姑娘,你是说,金钏儿——会想不开?”

黛玉点头说道:“我看她是个烈性儿,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真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紫鹃很是感动,说道:“姑娘,也只有你心地这样善良,总为着我们丫头着想,我替金钏儿多谢你。”

黛玉拉起紫鹃的手,说道:“好紫鹃,我从没把你当做丫头,只当你是我的姐妹呢。好了,我且去宝玉那里看看,你用了晚饭,便拿些银两去金钏儿家罢,免得她爹娘还埋怨她,哪会好受。”紫鹃答应着,又去外头舀了水来帮黛玉梳洗。

黛玉出了潇湘馆,一路走到怡红院宝玉的房间,见他正呆坐着,自己进来他也不知道。

“宝玉,发什么呆?”黛玉拍了一下他的肩。

宝玉看了看黛玉,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喃喃说道:“妹妹,我错了。”

黛玉说道:“你并没有得罪我。错在哪儿?”

宝玉叹气道:“妹妹,我不是说你,是金钏儿,我害了她了。”便把今日午后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黛玉。事情本简单,只是午后宝玉来到王夫人上房内,见王夫人在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便和她说了几句顽话。宝玉说要和太太要了金钏儿去他院里,金钏儿便笑言“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却没想到王夫人根本没睡着,一听这话翻身起来便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一巴掌,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发怒,便帮着金钏儿说了两句好话,不料王夫人更气,登时便叫来金钏儿的妹妹玉钏儿,说让她把她妈叫来,带出她姐姐去。金钏儿跪下哭求了半日,仍是被撵了出去。一路的哭声让人心酸。

宝玉喃喃说道:“母亲本是最宽仁慈厚的人,从来不曾打过丫头们一下,今儿是为何呢?”

黛玉冷笑一声,道:“你一个公子爷,哪知道丫头的苦处?在你不过是句顽话,却不知你母亲平生最恨这类轻佻话语,如今一句话,金钏儿便被撵,宝玉,你也该知礼些,别总和丫头们浑说。”

宝玉点点头,说:“还是妹妹懂的道理多,我今后定不会了。过两日我再求求太太,让她再把金钏儿接回来,妹妹说可好?”

黛玉说道:“这也不必了,既已出去,就没回来的道理,二舅母不会答应的,你少去碰那个钉子。那金钏儿出去,说不定还是她的福气。只是你要记得这次的教训便好。”宝玉虽不知黛玉说的“福气”为何意,还是答应着,又见袭人进来,黛玉看不得袭人那神情,便告辞出去了。

在院里又遇上晴雯,正坐在石凳上绣着花儿。黛玉走过去细看,果真是绣功了得,与杨柳不相上下,那芙蓉花竟十分立体,逼真得很。黛玉笑道:“好丫头,竟这样能干。”

晴雯本是专心绣花,一听有人声便抬起头来,见是黛玉,便笑道:“林姑娘别拿我取笑了,只是闲时的玩意儿罢了。”

黛玉说道:“别谦虚了。正好紫鹃也正研究花样子,你便随我去吧,教教她。”晴雯答应着随黛玉走了。

两人到了潇湘馆,紫鹃正和雪雁在厨房准备晚饭,黛玉去秋千上坐着,晴雯跑到厨房门口看热闹。紫鹃见晴雯来,笑道:“好丫头,你可真会赶巧,正好准备吃饭呢。”

晴雯笑道:“是姑娘要我过来教你描花样子呢,我就想不通了,你这样心灵手巧的人还要我教?我看是不必了。如今又做得一手好菜,真是‘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嗳哟,也不知将来有哪个有造化的捡了便宜得了去呢。”

紫鹃笑骂道:“就你这小蹄子嘴刁。我说一句,你就噼噼啪啪说这么一大串,鞭炮似的。”雪雁接话道:“紫鹃姐姐,你还不知晴雯嘴厉害,不光你说不过她,就连那袭人,也拿她没办法。”晴雯一听到袭人,哼了一声,说道:“她有什么,不就是个西洋点子哈巴儿,我才懒得和她吵。”紫鹃笑道:“如此说来,我被你抢白一阵,倒是入了你的眼了。”晴雯撅起小嘴道:“那可不。”说得雪雁咯咯直笑。

一时菜端上了桌,一圈人围坐,黛玉、紫鹃、雪雁、晴雯,墨霜墨雪出去采买东西回来,刚好赶到,也坐到一起,小姐丫头如同一家人般,热闹极了。本有个王嬷嬷,因她有个儿子在京城一处铺子做伙计,黛玉见王嬷嬷思念儿子,便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出去和儿子团聚,用那些银两开个铺子,也有了保障,王嬷嬷自是千恩万谢。黛玉又拿银子赎了春纤,因见她如今已与王嬷嬷感情深厚,便让她随王嬷嬷一同出去。前些日子王嬷嬷带了信来,说是她儿子与春纤要成亲了,黛玉很是高兴,让雪雁包了一百两银票和一些金银玉器作贺礼。

重新说到潇湘馆一家子围坐用晚饭,黛玉在席上提起金钏儿之事,又提醒晴雯,凡事低调,不要让人抓了错儿。晴雯方知黛玉要自己来此之意,又见黛玉那样关心金钏儿,很是敬佩黛玉。此后来潇湘馆愈发勤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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