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算大门,门里小小一个院子,四五根木棍,绊着十来根烂绳子,绕着两条倭瓜
藤儿。那下面是个鸡案,拉了满地的鸡屎,这边一辆破洋车,只剩一个车轮子,倒
在一边。横七竖八,堆一些破缸破罐。洋车旁边一只泔水桶,一大片湿地,脏水漏
成一条沟,直流到门口来。门边下,恰又是个小茅坑。大毒日头底下,晒着一股奇
怪的臭味,一直往人脑子里钻。朱鸾笙要在往日,看见一点脏水,还要作一阵恶心,
这种地方,眼睛也不看一看。这次无奈是解决生活问题,不能不进去。只得吞下一
口水,鼓着勇气,问了一声道:“这儿有人吗?”就在这个当儿,上面矮屋里,挑
起了半截破竹帘子,伸出一个脑袋来。毛蓬蓬的披着头发,一张又黄又黑的脸,翻
着两只麻眼珠子望人。朱鸾笙一看,却是一个中年妇人,敞着半边胸襟,站在那里。
她便答应道:“劳驾,这里有个姓王的吗?”那妇人道:“不错,你是哪儿?”朱
鸾笙见她这样不会说话,又好气,又好笑,便道:“这是王驼子家里不是?”一语
未了,只听见有人,从里面答应出来说道:“呵哟,这是朱家少奶奶,请里面坐,
请里面坐。”一面说着,一面就跑出来一个人。他穿了一条蓝布短裤,赤了双脚,
踏着鞋子。上面露着脊梁,搭着一条灰黑色的毛绒手巾,正是王驼子。他看见朱鸾
笙站在墙边,忙说道:“这是想不到的事,您怎样有工夫到这儿来。屋子里脏得很,
怎么办?”朱鸾笙一看这个样子,不必要他往屋里让了,便将现在的住址告诉了他,
说是有要紧的事商量,请你今天去一趟。王驼子道:“可以可以!今天就去。您请
到屋里歇一会儿。”朱鸾笙道:“我还有事,不必了,回头再谈罢。”说毕,便走
了。王驼子以为朱鸾笙还如往日一样的阔,又是介绍他去说戏,所以当天就找到朱
鸾笙公寓里来。朱鸾笙也怕他不能轻易相信,自己落得要去唱戏,便把自己脱离了
家庭,生活困难的话,对王驼子一一说了。然后就说,凭着自己会唱两句戏,打算
实行下海,请王驼子找个地方,好出台。王驼子万不料朱鸾笙有这样一着,一时竟
找不到相当的答复,踌躇了一会子,才说道:“真是要唱戏,倒不愁没地方去露。
可是能拿多少钱,可没准儿。凭着您朱府上少奶奶那个字号,总也能叫几成坐。”
朱鸾笙道:那可不行。我是和朱家脱离了关系的,若是还挂朱家的字号,他们家里
是不会答应我的。我这要出台,只有隐姓埋名的干。”王驼子笑道:“那可难了,
别说就是您啦,多少学了五六年戏的,上台吃的住吃不住,还没有准儿哩,就凭您……”
王驼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朱鸾笙道:“我不姓朱,就不能唱戏吗?”王驼子道:
“能是能,可是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字号儿,唱戏也是这样。这字号一是有名,别
提货怎么样,就真有人说好爱买,若是不成个字号儿,哪怕货是十足挺好,先没有
法引动人。您这初上台,好象卖烟卷似的。创牌子,价钱得贱,货又要好,能销不
能销,还得碰运气哩。”朱鸾笙听了王驼子的话,一团高兴,就冰消瓦解。问道:
“依你看怎么办呢?”王驼子道:“现在我也不能说定,先让我给您找找路子,找
得了,再来回信。”朱鸾笙这时反没了主意,只好答应着。
过了两天,王驼子忽然高高兴兴的,走了来就对朱鸾笙道:“这真是您的好运
气,也许就这样发财。现在长辛店的妙舞台,派人到北京来邀角,讲了好几个,都
没有说妥,昨天我遇见他,说了有您这样一个女票友,愿意去客串几天,问他欢迎
不欢迎?他也是在旗的,很知道您府上的名声,说是您若愿意去,那就好极了。只
要您乐意的话,回头我就带他来。”朱鸾笙道:“你怎么说我是票友呢?”王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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