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了几句将来筹款的话,大半都是说哪里的戏好,哪家班子里的姑娘好,闲谈一
些不相干的事情。提起了姑娘,正合了秦彦礼的心意,他就问闵克玉道:“我听见
许多人说,近来八大胡同里的生意,都坏极了,许多姑娘都往外跑,这是什么道理?”
闹克玉道:“北京这个地方,不像天津上海是商埠的码头,仅是政治的中心点,市
面还要靠官场来维持。您想,现在各机关不发薪,一班人员,吃饭穿衣还有问题,
哪里有钱逛窑子。”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比起我们玩笑的时候,那真有天
渊之隔了。”秦彦礼笑道:“老哥玩笑的名儿,我也是很久仰的,听说有一位姨太
太……”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闵克玉笑道:“是的,我有一个小妾,是在这里
娶的。我们弟兄,无不可谈的话。小妾在那个时候,很有点微名,现在的胡同里面
恐怕是寻不出来了。”秦彦礼笑道:“那我是早已闻名的了,听说这位姨太太,对
于戏剧很有研究,西皮二簧,都唱得很好,是也不是?”闵克玉笑道:“你老哥是
内行,在别个面前,可以这样说,在你老哥面前,是不敢说的。”秦彦礼道:“这
样说起来,一定是很好的了。能不能够把我这位嫂子,请出来见见?”闵克玉道:
“我正要请她拜见,怎么说能不能的话。”便吩咐内听差道:“进去把三姨太太请
出来。”听差答应着去了。不一会的工夫,只见幺凤穿了一套水红绸的西服出来,
正是宫鬓堆鸦,玉肌袒雪,芍药临风,芙蕖出水,说不尽的花团锦簇。秦彦礼虽然
出入朱门,见的不过是些北地胭脂,像这种江南尤物,和那混合中西的服装,却是
少见。说什么色授魂与,简直目迷五色。便含笑站立起来。闵克玉连忙指着秦彦礼
告诉她道:“这是秦八爷。”幺凤把只雪白的胳膊,垂下去挽着,对秦彦礼弯着半
个腰鞠躬两下。秦彦礼慌了,一迭连声的叫请坐,幺凤含笑挨着闵克玉坐下。这时,
秦彦礼为着初见面,总要客气一点,还不能和她畅谈,倒是幺凤大大方方的,有说
有笑。一会人家开上饭来,闵克玉对幺凤道:“秦八爷不是别人,你也在此地奉陪
罢。”幺凤自然唯唯答应。秦彦礼就和问克玉对面坐了,幺凤坐了下面的主席。他
们坐定了,这头一巡酒照例是听差斟好了,却将一把提柄的小银壶,放在幺凤面前。
到了第二巡酒,幺凤那肥藕似的胳膊,提着酒壶,伸到秦彦礼的面前,便往酒杯子
里斟酒。秦彦礼连忙把两只手举起杯子来,口里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幺凤
将壶往怀里一缩,操着清脆的京调,微微一笑,对秦彦礼说道:“您千一杯。”秦
彦礼听了这话,当真举杯子,将杯子里的余酒,一吸而尽,回头对幺凤一照杯,说
道:“干!”然后幺凤才满满的替他斟上一杯。秦彦礼等幺凤将酒壶放下,他拿了
过来,也要回敬一杯。幺凤将手把酒杯一按,说道:“反宾为主,没有这个道理。”
秦彦礼执着酒壶,站了起来,哪里肯依,幺凤只得让他斟上。秦彦礼说道:“作弟
的干了一杯,嫂子也得干一杯。”幺凤笑道:“我不会喝酒,可奉陪不了。”秦彦
礼道:“就是不会喝酒,这一杯总得赏兄弟的面子。”幺凤没法,也只好干了一杯
酒,对他一照杯,然后再由他斟上。闵克玉看见他们这样客气,一声也不言语,坐
在一旁,掀髯微笑。三个人一面吃酒,一面谈话,十分痛快。秦彦礼借着几分酒意
盖了脸,无话不谈,便问幺凤道:“嫂子也常常出去听戏吗?”幺凤道:“也不常
去,碰着有义务戏的时候,角儿都齐备,高兴就去听几出。”秦彦礼对闵克玉一笑
道:“这就是内行话了。”又回转头来,对幺凤道:“我早听说嫂子的戏,唱得很
好。”幺凤笑道:“我什么也不懂,那是没有的话。”秦彦礼道:“闵兄老早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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