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家父提议召开了苏氏族人的会议,言明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的道理,号召族人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并当场拿出不少房产地契,交由管家代为变卖,所筹银两一律捐献出来用于赈灾”,苏傅云掷地有声地继续说道。
杨妍冷哼了一声,道:“所以,苏大人不会是想说,那处藏有赈灾粮食的宅院,恰巧就是苏大人家刚刚卖出,然后立刻就被贼人所利用?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苏傅云的容貌本就清雅之际,恍如涉世未深的少年,晶莹剔透,只见他面带羞愧,脸色微红地说道:“殿下,的确是微臣考虑不周,本想着尽快银钱两讫,投入到赈灾之用,所以刚与买家缔结契约的次日,微臣就命人搬空了那处宅院的所有物件,连带着仆役也都撤了回来,是以那院子根本就无人看管”。
说到这里,众臣便已明白过来了,按照东煌列律,凡涉及房屋田舍买卖的,买卖双方按照真实的意愿自行交易后,只需向户部所属的物产管理所报备,并缴纳一定比例的更换登记费用即可。
所以,这些天那处私宅正处于所有权更替的时间,双方正在办理交割手续,无人管辖,倒叫贼人钻了空子,用作赃物藏匿之地。
女帝打量着众臣的表情和反应,暗自叹了口气,苏家虽然着急了些,但也是为了尽早筹集到赈灾的银两,毕竟出发点是好的,若是从此处来挑错或者质疑,恐怕会伤了群臣的心。
只是事情真如他们所说的,刚好如此凑巧?怕也是难以让人信服的,看来今日怕是没法子惩治苏氏父子了。
想到这里,她不动声色地示意了一下杨妍,暂且到此为止,鸣金收兵。
杨妍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明白长姐的苦心,当下便说道:“即是如此,此事便稍后再议吧,有道是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本王希望苏相爷和小苏大人今晚能有个好梦入眠”。
烛火摇曳生辉,就连暗处的黑影也若隐若现,苏文重阴着一张老脸,良久不发一言。湛英捋了半寸的胡须,道:“相爷不必置气,所幸今日能够全身而退。虽说陛下心中有疑,但您变卖祖产,筹集赈灾银两是实打实的事情,谁也挑不出错来,顶多就是个失察之过而已。过两天,您再上个请罪的折子,让陛下有个台阶下,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苏文重闻言,抬起头看了苏傅云一眼,道:“多亏你提前在安王的身边安插了我们的人,做了两份阴阳合同,将其中一份的日期提前,才能赶在她动手之前抢得先机”,他筹备银两不假,但绝不是为了赈灾。
湛英若有似无地看了苏傅云一眼,同朝为官多年,他自然将这对父子之间的种种恩怨过往知道得一清二楚,苏文重的嫡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不得已只能扶持这个庶子上位,以苏文重多疑的性子,苏傅云能够站稳脚跟,并颇得他看重,也绝非泛泛之辈。
“苏大人,眼下咱们应该担心的并非今日之事,而是揭发此事之人,居然是安王,这就很是值得思量的了”,湛英缓缓说道。
安王便是杨妍,“安”乃是她的封号,多少寄托了女帝的美好祝愿。众人皆知,女帝年幼登基之时,杨妍尚在襁褓之中,全凭女帝拉扯长大,与其说是姐妹,倒不如说是母女更为恰当些。据说,女帝早已暗中立下了诏书,册封杨妍为皇太女。
杨妍的性子散漫洒脱,直爽豁达,对阴谋阳谋和弯弯绕绕的事情,最是不耐烦,她怎么会关心起这些事情,还突然在朝堂之上发难?想到这里,狡猾如狐的苏文重和湛英不由对视一眼,这事儿八成是女帝暗中授意的,毕竟安王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这位长姐,如此一来,此事就变得有些棘手了。
“湛统领,若此事乃陛下所为,该如何应对?”苏文重有些焦虑地问道,湛英沉吟良久,方才沉声说道:“看来陛下对苏大人的忌惮日盛,近期怕是要动手了,相爷可要提前做好应对啊”。
苏文重心中一沉,这些年来,表面上臣恭帝睦,实则双方私下早已刀光剑影地拆了十余个回合了,湛英说的不错,女帝羽翼渐丰,怕是要对苏家动手了。他筹谋多年,自是不会束手就擒,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她既然下了战书,那便迎战,想到这里,他的眼里滑过一丝戾色,湛英看在眼里,嘴角微微弯起。
华灯初上云天,烛火微醺,凤天殿内,女帝与希悟先生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着一副棋盘,杨鉴行执白子,她已凝神半刻,还未落子,希悟先生看了看她,索性将手中的黑子扔回盒中,“啪”的一声脆响,女帝这才回过神来,微微叹口气。
“今日陛下心绪不宁,可是后悔了?”,希悟先生慢声问道,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女帝心中微安,“陛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苏家势大,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此毒瘤若不尽快切除,恐社稷不稳,民心不安”。
烛光忽明忽暗地照在女帝的脸上,希悟先生看不见她的神情,只得继续说道:“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已经打草,待微臣回去后,便去把这‘蛇’惊一惊,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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