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不答话,只拿恶狠狠的眼睛瞪着小蝶,目光似乎是在怨怼。
年小蝶没在恐怖的目光中退却,反而往前走了几步,与清风并排站立,看了眼刘二虎,
“你该怪的人不是我,即使我那夜没有说破你们背后主使的来历,过不了多少时日也自然会有人知晓。有句话说得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上唯独伤天害理的事情做不得。你们兄弟二人会有今天的下场,只能算是你们各自的报应。”
她的态度语气无比坚决,就像一个孩子在听到故事书里“坏人”二字时脸上会展现出的神态。看着她的模样,清风忽然觉得惭愧。为自己方才对刘二虎兄弟分离生出的同情感到羞赧。
刘二虎听着小蝶的话,依旧眼神专注,恶毒的紧紧逼视她,好像要扑过去咬她。清风见了,把小蝶挡在背后,继续念着手中的供词,
“嗯,籍贯,江都,咦,你们不是京城人氏?噢,下边写了,是说你们被一些人收买了,嗯,这条你也按了手印,好,接下来,该审的就是,收买你们做杀手的人的姓名……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处心积虑谋害忠良,杀害方先生,破坏咱们大清与回族人的和谈,原来你们是八王爷的手下,是他派来的……这就难怪了,听说先前这位王爷就和当今圣上争夺过储君之位,这场争斗没曾想一直延续到现今……啧啧啧……”
小蝶听得脑子一嗡,连忙抢过他手里的供词,匆匆浏览。过后,脸色惨白,眉梢紧蹙。心里犯疑。她忽然觉得想不通。张冠李戴?简直不可思议!
话说到这里,不得不说年羹尧在处理刺客事件上转变的用心。原本,他当初之所以留下刘二虎不杀就是为了保全刺杀事件最佳的人证,好在胤禛面前有个说法。但,想到隆科多与胤禛沾亲带故的关系,想到法华寺觉空禅师与胤禛的密切交往,他心里的盘算就变得松动。眼下这局势分析来看,除掉这两人带给自己的弊倒要大于益。从四爷角度来看,心中显然有更适合被投诉的人选。如果单从自己方面考虑,则不会讨得圣上的欢心。相反,还会弄僵原本和、谐的君臣关系。得罪万岁身边的红人就是得罪自己的前程。这一点上说,他年羹尧绝不含糊。当然,所谓的红人还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才能低于他自己。否则,像方不染之流,就不仅仅是得罪而已。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年羹尧逐渐摸准了雍正的心,遂交待吩咐下来,草拟了份准备好的供词,只等屈打成招,叫刘二虎按了手印完事。反正,哑巴也不会说话。大营中更是没人知道。
小蝶获悉部分真相的事情也被机关算尽的男人遗忘。
年小蝶捏着手里的供词,身体颤抖。一瞬间,呼啸的海浪吞噬掉她所有的心情。如雕塑般呆呆矗立着好一会儿,她一步步朝刘二虎走过去。像要触摸某种脆弱的薄膜般,朝刘二虎残破的衣衫伸了过去。
下一刻,剧烈的疼痛立即叫她清醒。那原本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刺客竟然张口咬住了她的食指。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凸起的眼珠里闪现出仿佛被虐待过的动物的表情。刘二虎的情绪沸腾到了顶点。死死咬住小蝶手指,不放松。
清风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扼住他的咽喉,喝令他松口。见刺客不听,不禁大怒,挥起胳膊,对着他的后颈,后侧背猛力重击,三五次用力下来,才让迫使刘二虎就范。
“好大胆!”清风给了他两记耳光,接着用恨不得再痛打他一顿的眼神逼视住他,那意味似乎是在说,“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大将军的妹妹吗?你的狗眼瞎了吗?”
刘二虎嘴里嗬嗬喘着,不看清风,仍盯着小蝶龇目。他开始“说话”了。依依呀呀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含糊的声音。清风听得不耐,偏过脸,关切地走向小蝶。看着她流血的手指,心疼极了。“小姐,你的手……还在流血,似乎被这混小子咬得很深,我……我看咱们还是先让军医来给您包扎处理一下吧。”
小蝶摇摇头,抽出袖管里一块手帕紧紧缠绕住,苍白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很快镇定下来。
“我还想再和这人单独谈谈,你先出去吧。”
听了她这样不可思议的吩咐,清风差点跳起来。出现在他脑袋瓜子里劝阻她的理由有一千一万条,但一句辩白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她的眼睛看着他,目光哀求。水灵灵的眸子里染上的那层淡淡的雾气仿佛弥漫在初夏晨曦里的序曲。清风被这首序曲征服。直到退出帐篷,漂浮在他眼前的仍然是那片美丽的风景。此时,他才感到后悔,走到帐前,掀开一角,连忙小心嘱咐小蝶小心,千万不要再靠近那人,有事就呼唤他,交待完,才稍觉放心。放下毡帘,躲在后边,呆了一会儿,又偷偷掀开一条缝隙,往里边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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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直射刺目,京城内几条纵横的街道上也很少行人的踪迹。路两边高大的柏树榆树上的蝉虫叫得却是欢愉,被晒得烤焦了的叶片散乱在地上,褪去原本碧绿的外衣,几家商铺的幡号招牌临街竖立,商铺里一两个店小二半倚着门斜靠着打着瞌睡。
田文镜临窗眺望,把这些景色尽收眼底。坐在百味居雅座的包厢内,他第一次仿若有了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昔日雍亲王府邸的一个小小文书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京城商税司特使。在监管京城吏部税务的同时还享有天子赋予的特权,可以越过地方官吏而直接管辖治理。这个肥缺负责审核京城各家商铺所上缴的官税,因此自然成了各家商铺巴结讨好的对象。
在赐封田文镜这项官职的时候,胤禛就这么说过,先让你品一份为官者的滋味。什么滋味?皇上没有往下说。可田文镜对此的感觉却越来越清晰了。只恐你不笑纳的厚礼,只怕你不来的应酬,只愁你不点头的交易,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构成了一张张官场内看不见的密网。处在这个当口,处在这个位置,什么叫“世故”,什么又叫“人情”,田文镜算是真正体会到其中的意味。恁凭你才高八斗,恁凭你满怀激情,恁凭你远见卓识,都不如加入一个小集团。什么叫流派,什么叫聚集,什么叫一丘之貉,什么叫沆瀣一气,田文镜当真开拓了视野,提升了见识。
与年羹尧不同,即使被放任在如此一个受人追捧的肥缺上,酸秀才仍学不会揣测圣意。某种程度上而言,他甚至认为雍正此举是出于对他定力和人格的试探,甚至是对他尊君崇儒信仰的一种亵渎。当然,他没敢把这层意思暴露出来。近些年为官的厮混,察言观色倒不失为一项学到的求生本领。
此刻,他望了望坐在桌对面的段昭阳,微微沉吟。看完景色,走到摆满了各色珍馐的八仙桌前,刚举起筷子,又放下,端起酒杯,刚想独饮,却立即被满脸堆欢的段朝阳巴结住,朝他也捧起了酒杯,连声说请。原本就有些按捺不住性子的田文镜更觉心烦,勉强喝了一口杯中酒,放下酒杯,脸色就变得阴沉。瞥了眼对面如河马一般的男人,他径直讲起了自己的道理。
“段老板,你们段家绸缎庄乃是京城响当当的布匹商号,怎么也会干出这等欺负弱小的事情?你刚才说的一些情况我都已经了解过了,来我这边衙门状告你们的棉布商张老三的具体情形我也都已经核实,嗯……我还是如实相告你好了,鉴于你们双方目前提供给本官的证据,办事理亏的实乃你们这家老字号,所处之事有违我堂堂《大清律例》中处理商贾纠纷的有关规定,虽本官今日与段老板对面而饮,同桌而食,但此场官司的判决已经既定。”
段昭阳一听,就急了。求人办事,送钱送礼,还从没碰过门坎的他第一次撞得不轻。眉宇间一大颗朱砂痣被挤得凸出表皮,眼睛贼溜溜转个不停。一会儿望望田文镜正儿八经的脸色,一会儿又摸摸堆积在胸口厚沓沓的银票,整个人表现出疑惑的神情。他心下琢磨,按理这事儿托着李卫帮忙办的,应该没有不成的道理。俗话说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多半敢情眼前这位官爷也是在使着历来无数他面对过那些人惯用的手段,在朝他敲竹杠呢。总要把事情说得有多难办,才能显示出他这位官爷对你的重要,才会让你觉得在把银子交给他这样的人的事情上,你做出的决定是多么英明。猛掐一把大腿,段昭阳痛骂自己,我怎么被这年轻的小官吏给唬住了呢,天下乌鸦难道还有第二种的颜色?当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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