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春天的轻盈飞舞在翠柳绿水间的燕子般,眨眼间扑入男人的心田。
田文镜不禁想起这样一个现实又理想化的问题,在带人去抄允禩家的时候,他该对她说些什么?他该不计较任何可疑的痕迹,一如既往地带她走吗?显然,这些思绪是由胤禛方才末尾“一个女人”的话语联想到的。
正在琢磨着自己心思的他猛然被拍了下肩头,抬起头,只见胤禛嘴角噙着一丝阴森的微笑,望着自己。
“时间不早了,既然法华寺明天的准备已安排好,那么,你该去料理老八那边了……”
田文镜跪倒在地,对男人作了个抱拳领命的动作。
男人点点头,略微沉吟,阴冷的、如斧头砸碎冰块般的的声音从田文镜头顶上方传来,道,“抄完家,朕还有个小任务要你去完成……”
“谨遵圣旨。”他脑门响亮地磕头大声说道。
“替朕了结掉一个人……”
叫田文镜忽然感到不安的气流朝他袭来,围绕住他,笼罩住他,压迫住他。他不由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张了张发白的手指,问是谁。
“一个早该死掉的女人。”说完这句话,胤禛眯着凌厉的眼睛对准田文镜躲闪的目光,叫后者不敢迎视。
一刻钟后,田文镜弓着后背,如夜色中的猫儿般,踩着不会发出声息的步伐,消失在殿外小太监常喜的眼里。
小太监手里此时正端着耿妃方才送过来炖的补品。这会儿,托盘里的紫砂小盅已经不再冒热气,完全地凉掉了。同样凉掉的还有这小太监的心。
此时,扑通扑通地正在常喜口腔间上蹿下跳。惊恐的藤条蔓延在他周围,好像无数只纤细的手卡住了他的脖子,抖动着女人般没有凸起的咽喉,他忽然感到该做点什么。由于方才急着按照耿妃娘娘那边的交待来送炖品,殿宇内方才胤禛与田文镜后面的对话便全落入他的耳里。头脑一片空白之后,小太监腾出端托盘的一只手,放在胸口,很快,就摸到了鼓鼓囊囊的一包事物。还没有谁像大将军般对他出手如此大方?怎么现在突然眨眼间,眼看着要成为额驸的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混乱中,他更加想不明白。揪住胸口的银票,他把炖品交给身旁一个侍卫,转身撒腿朝闲梳院的方向奔去。
☆、CHAP133 扑火3
笼罩住廉亲王府邸的灯火仍然通明。死一般压抑的东西包裹在空气里,叫谢小风感到气闷。重重地咚咚地两声放下手中托盘里的茶碗、点心,成功惊扰到正凝神看着窗外的允禩之后,泄恨般的快意掠过小风的心头。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得到的安慰。当看见男人英俊的脸庞被深深的愁云覆盖的时候,小风嘴角上扬的弧度遂变得僵硬。他在担忧什么?不安什么呢?身为当今天子哥哥的他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事么?走到火盆边假装添加木炭,她蹲□体,用火钳拨弄着熠熠跳动的火苗的同时,她蹙眉这样思量道。回头瞥了眼男人靠在轮椅上双手支在窗边默默出神的模样,攒积在心头的恨意立刻把方才窥伺猜测的心情推翻。她在心底对他大骂——
无耻又叫人作呕的骗子,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不,这样玩弄、欺骗别人感情的家伙已经不能算是个人了,他……他比禽兽更坏,更卑鄙!比纯粹的无赖更狡猾,比官差一般的大人更虚伪!不同于无赖明目张胆的诈取,不同于官差赫然公堂的威严无情,他,他用叫人最不能忍受的方式阉割了你的心!在剥夺走所有他想要的太监式的利益之后,他就把你狠狠踩在脚下,肆意蹂躏,蹂躏你骨子里,血管里的东西。这种暗地无声,又被履实不爽的手段真是他的看家本领!呵……她真是傻呵……傻到会继姐姐的后尘……居然也上了披上羊皮后某种禽兽的当!她真是笨!笨得可以!怎么还会相信他,相信他对自己还会存着一颗真心呢?她真是傻!傻到了家!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他已经宽恕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是呀,再回想一下她听到的他与允誐的对话吧;对呀,再重复一遍他对原配发妻郭络罗氏乞罪的态度吧,只要把这两者联系起来完完整整地想上一遍,她就可以得出到目前为止,他对她真实的心情——怕是除了恨,不会再有别的字眼了吧……
想到这儿,剜心的疼钻入她的心,手指颤动,忽然,火钳从手中跌落,砸向火盆。溅起来带着火星的一小块木炭掉在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烫得她缩手乱晃,啧啧咂嘴。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又一次被惊动,朝她露出了复杂的眼色。起先,蔚蓝般湖水的温柔是他眼里诉说的东西,接着,很快又被另一种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代替。在火苗映照下,他的眼睛仿佛成了会变色的宝石,经历着从光彩夺目到颜色暗淡的转变。允禩动了动嘴皮,忽然狠狠地扭过头,不去看她。依旧对着窗外仍然叫小风奇怪到此刻仍然灯火四射的外面凝神。他的神态是那么专注。眼睛目不转睛地瞅准一个焦点,让微微上翘的睫毛在寒风中轻轻颤栗。
深夜里特别的寒意从敞开的窗户中间毫不留情地闯了进来,带着潮湿的露水,带着黑暗里潜伏的隐、秘,也带着户外空气专属的清新朝屋内的炭火扑去。几片树叶被夜风卷了起来,抬在空中,毫不畏惧地向扭动着赤红身体热情狂舞的火苗飘去,接着,小风一眨眼,细微的区别与木炭燃烧时的某种物体被烤化的声音被送到了她的耳边,空气里散发出轻微的焦糊气味。
这时,她又看了看男人,看着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的模样,看着他瘦骨嶙峋的双腿,她不争气的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生怕被发现似的,她赶紧佯装审视手背的烫伤,低下头,揉眼睛。偏偏就在这时,男人开了口。向她提出了古怪的请求。
“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他背对着她缓缓说道,一直没有回头,只有鬓角的碎发被寒风吹拂起,跳跃在她的眼里。
小风立即咬掉舌头,不说话。用余光瞥了眼悬挂在墙壁上擦拭得不沾一点儿灰尘的古琴,以及靠在古琴旁边那把翠绿的玉笛。每天都是她负责擦拭它们的,因此,没有人比她对这两样沉默许久的乐器更熟悉。每一根琴弦,每一个孔洞,都曾享受过她指尖温柔的抚慰。擦拭这两样乐器是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似乎,只有沉浸在不受世俗干扰不受人情左右的世界中,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安慰。多少次,在抚摸古琴、玉笛的时候,她都会回忆起在万花楼与他琴笛和鸣的时光。滞留在过去的短暂的快乐被她深深地埋藏到了心底。这种做法的我好似一个准备越冬的松鼠,蹲在在熟悉的森林里小心翼翼地掩埋着属于自己的美味松果,坚持着等到白雪皑皑时再来取出储粮。她这样想着。
猛烈的冷风吹进女人的眼睛,叫她缩起肩膀打了个寒颤。“现在已是冬天了么?”这样的疑问在小风的脑海里闪现。她转过身,走到墙壁边取下古琴,放在桌上,俯□,刚让手指在琴弦上落下,调试了个基准音,便忽然手腕僵直,让欲弹奏的动作停下。迎上允禩此时转过头来疑问的目光,她问出了心中最最在意的问题。
“你……还愿意……和我合奏一曲吗?”低着头,红着脸,一向泼辣胆大的她断断续续地吐出蚊子哼般的声音。她仍然肯为他抚琴,虽然他欺骗了她,伤害了她。可是从心里上说,她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不管从任何角度上看,他在那日雨夜对她采取的情感报复方式都符合一种叫谢小风理解的逻辑。——毕竟是她害得他在先,所以,似乎从道理上说,他有权对她做出更无理的事情。他恨她是必然的。这种已经发生的状况她无法改变,她能对之做出选择的是他对她此刻的态度。虽然他叫人强留下她,不放她离开,可是,一直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句如闷葫芦的他心里究竟怎么想,却才是最关键的。留下她是为了继续更好的羞辱,还是……还是……带了一丝叫她不敢奢想却又隐隐约约存在的停留在他心头的东西,她为此感到彷徨。并又接着想到一个更令她感到纠结的问题——该不该再为了他的腿费心费力?如果,如果他大方地承认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他蓄意的耍弄与安排的话,她还要不要帮他重新站立,恢复曾经的神采奕奕?
手指揉着眉心,她不再想下去,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了面前脸色苍白的男人。
“合奏?”允禩反问道,一团浓雾笼罩在他的眉宇间,若有所思又犹豫不决的神情叫小风看得好是奇怪。她差点以为自己的眼花,否则该如何解释男人此刻的要前冲又想后退的矛盾的脸色?或许……或许……这种难以决断就说明了他对我在乎的程度?好心情地刚想到这里,勉强对自己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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