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贺喜的近亲朋友如织穿梭在眼前,房梁墙壁四处悬挂了红绸和灯笼,看着窗棱上鲜艳刺目的囍字,那拉氏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好像纳妾的是我!他一定又躲到书房去了吧,笑脸如花地招呼着来往的宾客,女人恨得牙龈发痒。最近老是在书房里窝着,女人的后院也是许久不曾踏足了,连进宫给皇阿玛和额娘的请安也变成了例行公事。想到这个词,忽然想到她和男人之间的亲密,觉得这个词真是太适合不过了。或许只有钮钴禄氏才能引发他的热情,嘿嘿,那个侧福晋?那个如今必须躺在病床上的病秧子?想着那女人蜡黄干枯的面容,那拉氏嘴角才腾出微笑。借刀杀人这个词或许有点过,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一切的罪过和自己无关,谁让侧福晋自己不小心?谁让意外偏偏找上她呢?忽然想到那个流逝的胎儿和自己近来的噩梦,心里存了去寺院祈福的念头。不仅是为自己,还有弘晖,保佑他平安康健,一人的康健。
越过众人,那拉氏走近了新房。朝红布盖头下那个汉人的新娘开口:“我找人催过了,爷应该很快就来了,别心急,再等等,吉时还没有到。”
新娘,准确的说是新纳的小妾耿氏似乎红了脸,羞答答地细细应了一声,就没再言语。屋外,不少亲朋已经闹了起来,“哟,咱们姑爷怎么还没来,是不是不好意思呀。”
十三阿哥被众人围着替胤禛代酒,先是小杯子,接着是大碗,现在干脆换成了酒壶,饶是他海量,脸也喝得通红,每一次呼吸出来的空气都夹带着浓浓的酒味。
八张桌子宽松地展开在四阿哥的会客大厅内,墙壁上清冷的字画已经被正面的红色丝绸遮掩,只在风大时露出本来面目的一角,大厅四个角落各自摆上了桃红色地大盆杜鹃花,或含苞待放或完全盛开的花朵摇摆在枝头,向众人宣告着今日的喜庆。
酒桌上美味佳肴,香甜酣酒自然不说,宾客们脸上各个笑逐颜开,眉飞色舞,彼此间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欢闹异常。
“福晋,四爷怎么还不来?再晚,吉时就要过了。”媒婆煽起戴满戒指的手对着冒汗的额头扇风,“哎哟,可急死人了,这一大帮的人,还有屋里那位新人都在等他,他……他到底在哪儿?”看着脸色越来越严肃的那拉氏,自觉得咽下“还没见过这样的男人”的言语。
转脸吩咐了贴身的刘婆子留下招呼,那拉氏踩着为了今天新做的厚厚的花盆底,咚咚咚地直奔书房,身后传来十三已经醉了的叫嚷:“嫂子,四哥再不来,我这代酒的可就要代他拜堂成亲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更加急促。
“四爷,时间到了。”推开书房房门,男人瘦削的背影映入眼帘,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在手心的毛笔上,似乎在写画着什么。
他不乐意么?女人有些犯嘀咕,可是他也没有说不呀,耿氏的祖上是和吴三桂并肩号称三藩中的耿精忠的支系,虽然被当今圣祖清除掉盘踞在云南的势力,可树大根深,耿家在朝廷里里外外盘根错节的关系依然牢固,这本就是一桩政治婚姻,没什么可说的。虽然与耿家旗鼓相当的还有几家,但是不知为什么,男人偏偏挑中了当中唯一汉人的耿氏。虽然那拉氏不怎么喜欢,但相貌平常的耿氏显然只是利益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不足畏惧,钮钴禄氏才是我的目标,自打她来,爷就没怎么对我笑过。至于生了另一个儿子弘时的李氏,那就是一个蠢蛋。
“四爷,时间到了。”女人又提醒了一句,男人的背影依旧,手腕转动,眼神依然专注笔下,淡淡地答应:“知道了。”头也不转。
我在他眼里,心里,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隐形的么?不,显然他尊重我。否则,不会在红杏出府那天对李卫的拼死拼活视而不见。那他视线的方向为什么总不是对着我?不美么?或许,比起那个钮钴禄氏,我的确差很多。不过,她也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儿,我看八福晋就更美些。至于那个年小蝶,还是个孩子。想到孩子,又想到弘昼,想到她和男人的共同体,心思柔和下来,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对得起我的。可这对得起三个字用在夫妻之间显然有些生疏,就如同她一直无法深入到男人的内心世界一样,那里或许才是她真正想领略的地方。
“还有事么?”男人显然不满意安静的空间多余人的打扰,终于停下笔,抬头看她,只是一眼,又看向手中的画纸。
“啊,没……没什么,”那拉氏被他盯得慌乱,结巴道:“我只是想说,再晚……十三弟代酒怕是要喝多了。”说完,低下头,不敢看男人黢黑愠怒的眼神,矮着身行了一礼,扭头去了。我这是在怕什么?女人心慌意乱地自问,不不不,我不是怕他,而是敬他……爱他,只敢远远地仰视他。那抹干净纯粹的眼神是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女人虽然直觉到这点,可怎么也不肯让这个认识钻到脑海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忙呢。”这样自我安慰着,她渐渐强迫自己忘掉心底的不愉快。不知道远远的这一段距离造就了彼此隔膜的真空。
拉开书桌前的穿衣柜,一根赤色红绸带绑系而成的大花赫然绽放在眼前。
因为是纳妾,又依着他一切从简的脾性,府里没有费力张罗,只是请了熟悉的亲朋喝酒凑趣以至于不太冷场就行。
不用穿礼服,直接戴上这朵花,明早起来,身边就又睡了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没有了解,没有共同语言,没有相同的爱好,他就要和她做着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共同孕育着他们的下一代。就像那拉氏一样。到今天,胤禛也说不清对她的感觉。她是个能干的女人,他只能这么说,毕竟府里上下一切的打点自己不需要费半点精神,对阿玛额娘能恪守媳妇的本分,在教育弘昼时也能扮演好慈母的角色,这就够了,现实生活中不就是需要这样的女人吗?除了老十三,老八老九,太子爷,他们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我到底再不满什么,又到底在心灵深处渴求什么?
男人站起身,对着大红花发呆,转过头盯着桌面上那副仔细描绘才成的丹青,米色汉人服装的少女斜身依靠在巨大的桂花树下,眉尖攥紧,带着哀而不伤的眼神,轻启樱唇。似乎在感叹自己的命运又似乎躲在这个角落冷眼观看这个世态的不堪,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收起眼角的回忆,男人感觉心底那个最最不被人探寻的隐暗角落忽然被掀开了,冰冷的空间内被一阵温暖的和风吹过,泛起圆圆的涟漪,荡漾着慢慢划过心头。
“你能告诉我答案么?”盯着画中的少女,将叹息咽到嘴里,胤禛系好了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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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两枚流泪的大红烛,胤禛忽然想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伤感,这些后院的女人是否都有这样的埋怨呢?想到哀怨,忽然想到钮钴禄氏,她现在在干些什么呢?唉,没了红杏,她一个人多么孤单。我至少还有十三弟陪伴着,而她呢?想到这里,眼前飘过女人柔软雪白透明的脸庞,双腿控制不住地往外走。
还没有被揭开盖头的耿氏听到身形站起身,“爷,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嗯,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真可笑,这竟然是他和新人的第一句对白。
掀开一角,直到瞥见男人从另一个女人房间出来,耿氏才颤抖着皮包骨的手指缓缓放下盖头,命运注定着这个男人根本不爱我!这个悲哀的认识像一根细针落进豆腐里一般滑溜溜地钻进耿氏的脑袋,在她大喜的那一天。
另一个屋里的那拉氏瞅着烛光中两人重叠的身影,接到了刘婆子的禀报,说是爷刚去探望过钮钴禄氏。
“竟然在大喜的日子?”那拉氏觉得浑身爬上了蚂蚁,一寸一寸啃噬着肌肤,又痛又痒,心头恨到了极点,必须除掉她,否则,她有可能就是另一个骊姬。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可是自小在爹爹费扬古的军营帐篷里闲逛,也听说了些典故事迹,昔日春秋时期的晋国国君的爱妃骊姬仗势着专宠,希望晋王除去重耳春申而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进行了一系列对重耳春申的谋害。掀起了宫廷内的腥风血雨。她就是骊姬!我不会让这个女人得逞的,在那拉氏看来,背靠父亲凌柱的钮钴禄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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