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的男人把脑袋凑到那个中等身材的首领跟前,默默点头数下,很快,把听见的原始的命令传达。
“喂,怎么办?”面对小风惊慌的眼神,正在丁克觉得手足无措的时候,背后传来轮椅轱辘碾压木板的嘎吱声。允禩来了。身后站着为他推着轮椅的白朗。
“小风,来,到这边来!”绚烂的光圈照射在允禩脸上,小风心情激动地朝他走去。然而,允禩看的却并不是她,被蒙面人护卫在中央的那个首领的影子凝聚在他眼底。注视着,默默注视着。终于,允禩笑了。笑着拉住小风满是冷汗的手心。按下轮椅扶手处的机关,他取出早已成为一堆废纸的段家钱庄的银票。前些天小风说要把这些没用的纸烧掉的时候,他没同意,又把它们装回了原处。小风当时问他还留着这些废纸做什么。他神秘的回答令她想了半天。“备用?备什么用?又能在哪里派上用场?”当时没想明白的小风,这时也跟着想笑。然而,看了看方才被鲜血飞溅到的衣襟,看了看甲板上那颗血迹已变得干涸的人头,她却又笑不出。
道理似乎颇为明显。对于某些人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用。上百万两的作废的银票,在这些远离京师之地,并不熟悉朝廷此刻动态的强盗的眼里,或许,并非只能用充满诱惑力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吧。
想到这里,小风对允禩投来又敬又佩的目光。要不是有那个讨厌的人站在身旁,她甚至想去亲亲她这位聪明的情人的脸。
“我们所有的钱财都在这里……诸位好汉拿去便是……”顿了顿,允禩镇定地瞥了眼小风,又看了看正向自己这边靠过来的一脸震惊的船长丁克,便继续用谦卑却威严的语气往下说,握着厚厚的银票,他故意让这些纸张沐浴在呼啸的海风里,被风吹响,在静谧的空气中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又一个发现被允禩捕捉。除了极少数的三两个蒙面海盗对着他手里的银票露出贪婪渴求的眼神外,其余的人竟然看也没往他这边看。剩下的海盗的大部分的目光都集中于站在他们当中的那个中等身材的首领。一般的海盗,能有如此的定性?嘿嘿,拧断他允禩的脖子,他也不相信。那么,被众贼拥护着的那个首领,他是谁呢?与某个人,又会有什么关系呢?这些关键性的答案允禩一下子得不出。但,有一个推论却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个神秘的首领必定为自己这边的人认识。否则,戴上黑色头巾,已完全把自己包裹起来的他又为什么连发号施令都要假手于人,而不让自己的声音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呢?循着这样的思路,白朗第一个被排除。显然,这个据他了解没有亲人的很小就生活在宫里的侍卫,是不会与这帮冒名的海盗有任何联系的;接下来,第二个被排除的就是他允禩。老四要真想杀他,刀剑,毒酒,暗箭,诡计才是该用的手段。绝不会像现在眼前这般费周折。于是,只剩下一个可能性。看着小风,注意到她打量这些蒙面盗贼时微微胆怯的眼神;又仔细审视了一下所有海盗在面对小风这样的女人时眼中冷静的反应,答案很快在允禩心中形成。
面对允禩的“友好”,海盗首领愣了愣,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他往允禩这边看过来。更准确地说,是在看允禩身旁的一个人。因为隔得距离远,这人眼里目光闪烁变换的细节允禩一时没有看清,但其中包含着的惊讶与不确定却是可以完全被肯定的。直到身旁那个魁梧的代言人提醒他,他才迟缓地点了下头,凑到代言人耳旁说出交待。
“承蒙这位爷的厚爱,咱们首领让我多谢您了!”魁梧的代言人说完,手腕抬起,一条长长的锁链腾空从他袖口跃出,在半空中扭动着身躯,眨眼间,凑到允禩手边,“跐”地一声,竟然仿佛活了一般,好似一条大蛇般张开了大口,把银票死死咬住。就在小风后退一步,觉得害怕的时候,这条咬住猎物的大蛇又顷刻间缩回,乖乖被卷入主人的袖笼。
目睹这一切的白朗不由发出衷心的赞叹,“好功夫!”才说完,便被仍心有余悸的小风狠狠瞪了一眼。长吸一口气,小风矮□子,凑到允禩脸边,握住了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细看。在看不到一条细痕血迹之后,她仍是重复着问了他好几遍,手心疼不疼,要不要紧的话。被关心的男人用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握住她手的叫人脸红的方式叫她立刻闭上了嘴。横卧在白朗心头的某道伤口又开始疼,他只好把所有注意力对准面前的贼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他越过靠在轮椅边的两人,越过丁克,走到己方阵营的最前线。此时,当炮灰的心情,他都有。
魁梧的代言人把银票全数交给首领,那首领却是看也不看地伸手接过,胡乱往怀里一揣,便又聚精会神地往甲板上这些待宰的羔羊看过来。这一次,连小风也不由地恨起自己的容貌来。低下头,她被看得脸皮发烫。女人在这方面的敏感向来很少出错。只不过,她们常常会把注目礼的含义弄乱,而与并非出于好色的偷窥者的本身意图相背离。现在,小风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允禩默默注意到这一切。疑惑又混乱的思绪开始在脑中泛滥:显然,他们应该是那个人派来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又如此关注小风呢?哎哟,不好,难道,他们是要把小风从我身边抢走?的确,这个可能性极大。用海盗的名义,施行非正常的手段,才好遂了那人龌龊的心意。不行,绝不能!我不能让那个人得逞。即使……即使……我已做出某些决定……比起那个人,白朗显然更能让她幸福。不,为了小风,也为了能让我自己安心,安心地离开,我绝不会允许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的允禩十分激动,然而他的理智仍牢牢掌控住他的躯体。魁梧的代言人凑在首领耳边,低声细语,很快,便对俘获的这艘船下达出全部搜索的决定。
丁克把持不住,刚哀求地呼唤了声“八爷”,便被对他摆手做了个制止手势的允禩截住话头。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对着他点点头,脸上全然是一派“你的苦处我了解,你的难处我自会帮你化解”的神情。
“大人,”允禩开始朝那个神秘的首领喊话,“的确,船上还有些钱物,但是,那属于船家平日里添置物资必备的钱财,是我们这些不得不还在海上漂浮些日子的人所必须借以生存下去的依靠,因此,恳求大人您高抬贵手,好叫在下些人活命。”
首领被允禩冷冷的视线打量得不自在。不说话。转过头,逃避起投射过来的目光。围绕在他身边的七八个海盗已开始忙活开,如同老鼠般,或跳,或爬,或钻,一下子渗透到这艘大船的各个角落。
突然,允禩的脸涨得通红。白朗的额头也吸满汗珠。
一阵凌厉的海风刮过,吹开了允禩腿上薄毯的一角。挣脱开男人的手替他盖毯子的女人,注意到他脸上的不对劲。就在小风正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丁克面如死灰地盯着一个抓着旧荷包的海盗,后背颤抖起来。他嘴唇嗫嚅着,喉结滚动,眼神焦急。突然,就在白朗与允禩察觉到的时刻,他,作为船长,散发出符合他职责的光辉。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匕首,丁克冲着那抓着自己荷包的海盗的背心猛地刺了下去。
白朗立即跟着出手。唰地一声抽出腰上的佩剑,对着几个要把他们包围的海盗发出了攻击。最尴尬的要算允禩。这种遇敌时眼睁睁地只能看,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第一次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就在被小风用身体护卫住的那一刻,他真的巴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依靠着女人活下去,对他这样骄傲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如果指使这帮海盗背后的那个人的意图是希望借用这种方式来羞辱他的话,那么,他的目的达到了。
作为男人,允禩不能保护自己,是他的失败;作为情人,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却反而让她来守护自己,这更是他的耻辱。他不能提起刀剑,向白朗一样奋力杀敌;更不能残忍地推开好心又善良的挡在自己身前的盾牌,他狠不下这个心。于是,就这样,允禩陷入两难之地。当聪明智慧全部被抛弃,当武力械斗被提上日程作为最后角逐胜败的唯一手段的时候,他,如今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就真的只是一堆骨头连着皮肉的垃圾。闭上眼,成为允禩唯一的选择。这一刻,他被现实剥离得赤、裸、裸,似乎就连坐着的木轮椅也消失了一样;这一刻,他找不到自己。
双方的对峙并没有因为允禩本身的挫败感而延滞。相反,矛盾被激化之后。生与死的博弈冲突得更加激烈了。丁克杀得红了眼,身上,脸上,手上全是鲜血。小风已不知道,这些血是他自己的,还是被他结果了倒在地上的两个海盗的。此刻,这个为荣誉,为职责而战的船长眼神涣散,双臂颤抖,疲乏的喘气一声接一声地沿着他干裂的嘴唇向外溢。驻留在他眼里的只有敌人的身影。乘着海盗那边发出骚乱的空档,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那个旧荷包,小心翼翼地收到胸前的衣襟里。之后,大叫一声,横架起匕首,他接住另一个跳过来海盗迎头的重击。他的匕首被震落。虽然躲避得快,可是他的手背还是被割伤。小风发出一声尖叫。恰在这时,已成功解决掉五个人的白朗朝他丢来一把长刀。就这样,丁克又有了新武器。
船长英勇的模样激发出剩余几个水手的胸中积蓄的勇气。几乎同时,他们开始反抗。或许由于气势被夺,原本几个武功显然高水手一筹的海盗,竟然仓促间,被这几个只会拳脚功夫的水手逼得连连后退;他们在拼命。
白朗如鬼魅般飘忽在众海盗身边的身影,让小风看得瞪大了眼睛。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般,她看得眼珠不动。或劈,或砍,或刺,或挑,或撩,或压,就算不懂得武功的外行人,也能看出他手中这柄长剑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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