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若不是靠着这些馊水勉强度日,你再晚来些,怕只会看见我的尸体!”
“谁让你不吃饭的?”田文镜反问。显然,他误会了。
“饭?”瞥了赠水者一眼,允禟冷笑,“只怕我吃了一口,今日就不必忍受你的折磨了。”
瞪着允禟那双愤怒的眼睛,田文镜胸中百感交集。允禟话里的意思他当然听得懂,胤禛向来的心狠手辣也为他所熟悉,然而,此时此刻,毛骨悚然仍然是他真实的心情。禽兽尚且能不骨肉相残,又况于人?况于君乎?儒家敦厚爱人的陈旧思想又在他思绪里作祟,这种近来早就被他抛在脑后的,沾满灰尘的东西,不知怎么的,突然,在此刻苏醒,并被他这个恢复对它记忆的人牢牢攥紧,把这样一种悲天悯人的士子的天然情怀用到了允禟身上。这个瞬间的田文镜让我们感到了欣慰,或多或少地他恢复了点人性。
审讯正式开始。
坐在刑具铁箱上的田文镜,跷起跷惯了的二郎腿,用正儿八经的严肃的面貌,坐在犯人对面,提出问题。
“法华寺里的事你知道吗?”
允禟戒备得盯了他一眼,抿住嘴唇,过了好久,才点了下头。
“这么说,隆科多、李甲你也都熟悉喽?”
允禟不开口,但他稍显慌乱的眼神已让田文镜满意。
“除了你,法华寺这场谋、逆的计划还有谁参与——”说到此处的审讯官停下来,语重心长地朝对面叹了口气,
“王爷,你不是糊涂的人……总该知道有些事不能一人独扛的道理……千斤的重担若是全压在一个蒙难者的肩头,那可是会叫这副肩膀粉碎的……做人,必要时,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允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忽然把他的话打断,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他问隆科多与李甲的下落。
初出茅庐的田文镜不疑有他,用摇头的方式给出无声的答案。
就这样,允禟笑了。
“什么叫死无对证,恐怕这才是田大人与你那位大老板此刻一筹莫展的困扰所在吧!”
得意的表情在他脸上重现。凹陷的眼眶下是一圈青紫色的浮肿,因为绝食,允禟看上去格外憔悴。可是,此刻,他的眼睛却闪烁出胜利的喜悦!——不是因为雍正被他们打败;法华寺,这场蓄谋在他们胸膛中酝酿的最后机会显然已经逝去,错过了,不会回来了。正面战场全线溃败的事实无容置疑。令允禟喜悦的真正原因是——此刻,此刻他与雍正的最后的角逐!隔着田文镜的这场角逐!
让他心潮澎湃的是,这块小小阵地上胜利的战旗已攥紧在他的掌心!一切,一切都将完美!那个男人……那个……代表着他所有希望的那个男人……将被保全!!他深深敬爱过……恼怒过……崇拜过的那个男人将获得新生!!!
而为此,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咽下最后一口人世间污浊的空气。脖子一扭,腿一蹬,什么都解决!他的……八哥……他的活下去的另一个象征将得到自由!
于是,关于法华寺,关于幕后人的名字,田文镜再也问不出头绪。他面前的犯人不是插科打诨,就是胡言乱语,用你问东他说西的方式来掩盖所知道的真相。田文镜最后一点耐性很快被消磨干净;他违背了自己方才许下过的诺言,对允禟用了刑。当被烧得发红的烙铁在对面那副胸怀落下的时候,当数十根比黄蜂尾刺还尖利的竹篾陷进对面那双也是人的指甲盖里的时候,当比响尾蛇还毒辣的皮鞭卷住对面比纸还单薄的腰杆的时候,魔鬼的定义被这个施、暴的男人表现的酣畅淋漓!
他甚至是带着某种异常的兴奋进行着手下的动作的。皮鞭下的男人已昏厥,皮鞭却没有停!田文镜眉眼扩张,打得发了性!他背后的衣衫如他的犯人一般,完全潮湿,只不过区别在于,他被汗水打湿,而允禟却是泡在了血水里。
“别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田大人朝他的犯人咆哮,
“更别天真的以为法华寺的事实真相会烂在你的肚里,开始,这只是个开始!序曲!一个属于你我过节的序曲!
咦,你瞪着我干嘛?不明白?哎哟,差点忘了,我应该对精于财货交易的九爷说利息,提本金这样的字眼才对嘛……论欺行霸市,就是你九爷的段家钱桩也比不过朝廷……对啦,就是这样比方……朝廷这个大钱庄现在正问你这个债主清偿拖欠……并非沉甸甸金银的拖欠……本着仁义慈悲的情怀……你需要从利息还起——”
抹了一把脸上汗水的田文镜忽然停住,扔掉手中皮鞭,用两根手指夹住了男人血肉模糊的下巴,恶狠狠地怒道:
“红杏……宜妃……这些利息的名字……这些被你撕碎、被你利用过的女人的面孔……你总不会不记得吧……”
允禟很想朝他翻个白眼,但却没一点力气。连眨眼皮的力量也被耗尽。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袭击了他。这一刻,他恨不得立即死去。
然而,他的瘟神偏偏不遂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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