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施奈德说。一边伸直四肢,躺在下倾的岩石上。“下山了,真好。”他转身对米勒说,“你说我们回到屠夫十字镇需要走多久?”
“最多两个星期,”米勒说,“我们回去要比来时快一些。”
“我一点都不想停下脚步,”施奈德说,“除了让我的肚子填饱蔬菜,喝点酒,然后再去会一会那个德国小妞。我想直接回到圣路易斯。”
“奢侈的生活,”米勒说,“圣路易斯。我不知道你喜欢那么奢侈的生活,弗雷德。”
“我也不喜欢,”施奈德说,“几分钟前刚刚想到的。一个人一冬天远离生活,才会珍惜生活。”
米勒从岩石上站起身来,上下前后伸展四肢,“我们最好天黑前找到渡河的办法。”
马在岸边周围吃着肥美的草,米勒走过去,把它们牵到一起。安德鲁斯和施奈德则帮助查理·霍格把牛赶到一处,用牛轭把它们套在马车上。他们忙完的时候,米勒也把他们的马牵到他们跟前。他骑在马上,已经看到了可以渡河的地方。米勒引马进入湍急河水的时候,其他人一个挨一个地站在堤岸上,默默地看着。
马不愿意下去。它朝浅流下的石头河床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抬起脚,在水面上小心地晃动着。米勒在马的肩膀上拍了拍,用手指捋了捋马的鬃毛,向前俯身,在马的耳朵边抚慰了几句。那马向前走去。流水在马的肢关节凸起的部位冒着白沫,分开来。马向前走,河水越来越高,直到淹没小腿,然后淹没膝盖。米勒引导马朝河中央之字走去,当马蹄在水下光滑的石头上打滑的时候,米勒让马停下来站了一会儿,他一边轻轻抚慰,一边柔声说着什么。在河中央,河水漫过米勒放在马镫里的脚,漫过马肚子,在马肩和马大腿处分开来。米勒十分小心地曲曲折折地朝较浅的对岸走去。几分钟后,他过了河,站在对岸的旱地上。他挥了挥手,然后带马回到水中,又曲曲折折往回走,回去的线路和过来的线路交叉在一起。
米勒回到其他人等着的岸上,下了马,朝他们走来,他的靴子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咯吱咯吱作响,他的身后留下一条水迹,弄暗了岩石。
“不错的渡口,”米勒说,“一路几乎都很平坦。正中央有点深,但牛可以过去。马车很重,不会浮起来。”
“好吧,”施奈德说,“那我们就过吧。”
“等一下,”米勒说,“弗雷德,我想让你骑马靠近头牛,引着它们过去。我在前面走,你只要跟在后面就行了。”
施奈德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不,”他说,“我想或许我还是不这样干好。我从不喜欢牛,它们也不喜欢我。如果是骡子,还可以,但牛不行。”
“没关系,”米勒说,“你就在下游,离开它们一点,牛直接蹚过去。”
施奈德又摇了摇头。“再说,”他说,“我想这不是我干的活。”
米勒点点头。“不是,”他承认说,“说得对,我想不是,但查理·霍格没有马。”
“你可以让他骑你的马,”施奈德说,“你和安德鲁斯合乘一匹马。”
“见鬼,”米勒说,“为这点小事争吵真没意思。我来引导头牛过河。”
“不。”查理·霍格说。另外三个人吃惊地看着他。查理·霍格清了清喉咙。“不,”他又说了一遍,“这是我的活。我不要马。”他用那只健全的手指着头牛中右边的那一头,“我骑那头牛过去。不管怎么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米勒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能行吗,查理·霍格?”他问道。
“当然行。”查理·霍格说道。他把手伸进衬衫,掏出那本污渍斑斑卷翘的《圣经》。“上帝会保佑。我会踏上正确的道路的。”他缩起肚子,把《圣经》塞进衬衫里的腰带下面。
米勒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猛然点了点头。“好吧。你紧跟在我后面,听到了吗?”他转身对安德鲁斯说,“威尔,你现在骑马过去,像我刚才那样,只是你要直线过去。如果你碰到大石头,或者大凹坑,停下马,大声喊叫,好让我们知道石头或者凹坑的位置。稍稍颠簸一下,马车就会翻倒。”
“好吧,”安德鲁斯说,“我在对面等你们。”
“得小心点,”米勒说,“慢慢来。让马自己控制速度。水流太急。”
“没事的,”安德鲁斯说,“你和查理·霍格照看好牛皮就行了。”
安德鲁斯走到自己的马跟前,上了马。当他转身朝河里走去的时候,看到查理·霍格上了一头牛,坐直了身子。那头牛身上突然增加了重量,哼了一声,急忙闪避。查理·霍格拍了拍牛肩。施奈德和米勒看着安德鲁斯骑马走进浅水里。
河水漫过马的肢关节,在马膝盖处盘旋的时候,马哆嗦了一下。安德鲁斯眼睛盯着刚才米勒在对岸上岸时踩踏过的潮湿泥地,让马直接对着那个点。他感到身下马的脚步不太稳,他试着让自己放松,在马鞍上松开缰绳,让马自己走。到了河中央,水特别冷,升到了他的脚踝和膝盖之间,水强大的冲击力把他的腿直往马肚子上撞。马继续缓慢前进,他和马被水浮起来并且被激流冲向一边的时候,他瞬间感到一种令人呕吐的失重感。水流声激越,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在他看来,对面的陆地在下沉晃动,他把视线从陆地上移开,看着水面。水碧绿清澈,流经他的时候,如同一根根粗绳和一片片楔形的东西。在他眼前,水流不断变化形状,令他眼花缭乱。看着看着,他便觉得头晕目眩。他抬起眼睛,又朝陆地上看去。
安德鲁斯到达了对岸的浅水区,一路上并没有遇到可能给马车行走造成困难的石头和凹坑。他爬上旱地,下了马,向等在对岸的其他人挥手招呼。
河面因为湍急的河流看上去距离更远,米勒隔着河面,显得很小。他抬起胳膊,僵硬地做了回应,然后垂下胳膊。他骑马向前走去。他下河走了十五到二十英尺之后,转过身,招呼骑在头牛身上用健全的左手高举牛鞭的查理·霍格。查理·霍格用牛鞭轻轻碰了一下头牛的肩膀,马车车队隆隆地朝浅水区走去。马车车轭下了堤岸的缓坡,进入到水中的时候,车上的牛皮摇晃起来。
马车朝转着漩涡的深水处走的时候,施奈德在马车上游的堤岸上,骑在马上等着,专注地看着马车前进。过了一会儿,他也拨转马头,在离马车八到十码远的上游跟着。
当激流漫到头牛肚皮的时候,河水还没有到后面靠近马车的牛的膝盖。安德鲁斯明白渡河已经没有太多危险了。后面的牛有危险、要挣扎才能站稳脚步的时候,其他的牛已经到了浅水区,可以拖动马车大部分的重量,当水漫到马车车厢,车厢两侧受到水流冲击的时候,所有的牛都到了浅水区,可以稳稳地拉住车厢。他一直提心吊胆,直到放下心来,才知道刚才自己心是悬着的,不禁笑了。他看着米勒骑马超过头牛好几码远,催马通过浅水区,上了旱地。米勒下了马,悠然地冲安德鲁斯点了点头,站在河堤上,连比带画地指挥查理·霍格朝他那边走。
牛到了离河岸十英尺的浅水区时,查理·霍格从骑的牛身上滑下来,在牛旁边一边蹚着齐膝的深水,一边看着快到深水区的马车。他让牛放慢脚步,一边说话安慰着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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