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上出现了一层红膜。他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只是盲目地向前推,他用意志弥补力量的不足,让意志成为自己的身体,直到疼痛把意志和身体都压垮,然后他从马车边摔了出去。路上锋利的石头戳进他的手里,但他没有动。他跪在地上待了一会儿,好奇地看着血从划破的手掌上渗出来,染黑了手撑在上面的地面,似乎这一切跟他没多大关系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离开马车向前跌倒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来了。现在马车停在水平的地面上,而不是和小道形成坡度。他的右边有一块石壁,他的左边,在马车上方,离他不到三十英尺的地方还有一块和刚才那块差不多的石壁。他想站起来,但一滑又跪倒了,并在那儿跪了一会儿。他跪着的时候,看到查理·霍格笔直地坐在马车上,望着远方一动不动。米勒和施奈德倚靠在他们刚才推动的车轮上;他们也在看着前方,没有说话。安德鲁斯向前爬了几英尺,撑着站了起来;他把手上的血在衬衫上擦了擦。
米勒转过身。“到了,”他平静地说,“看看吧。”
安德鲁斯走到米勒跟前,站着看他所指的方向。约三百码以外的地方,小道穿过两边的松林,就在那边大地突然变得平坦。一个狭长的山谷就像桌面一样平整,在群山间蜿蜒曲折。放眼望去,谷底绿草茂盛,在微风中轻轻摇摆。一种静谧似乎从山谷里升起。这是一种只有人迹未至的大地上才有的平静、安宁和空灵。安德鲁斯尽管已筋疲力尽,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尽量轻轻地把气体从肺中呼出来,生怕打扰了这宁静。
米勒紧张起来,碰了碰安德鲁斯的手臂。“快看!”他指着西南方向说道。
在对面山上松树的下方,有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在移动。安德鲁斯睁大眼睛。在这黑乎乎一片的边缘像有一阵涟漪,接着这一片像被暗流推动的水域颤动起来。从远处看,这一片区域似乎很小,但安德鲁斯估计超过一英里长,将近半英里宽。
“野牛。”米勒轻声说道。
“我的天!”安德鲁斯惊叫道,“该有多少啊?”
“约有两三千头,或许更多。这个山谷在这些大山中弯进弯出。从这儿我们只能看到山谷的一小部分,不知道更远的地方会发现多少。”
安德鲁斯站在米勒身边,又看了一会儿牛群。他所在的位置,看不清野牛的形状,也不能把每头野牛区分开来。北边一阵凉风刮起,是从山口刮过来的;安德鲁斯打了个冷战。太阳已经落到对面的山下去了。山的阴影投在他们站的地方,他们站的地方阴暗了下来。
“我们下去吧,把营帐搭起来。”米勒说,“天马上就黑了。”
这群人排成一队慢慢下坡朝山谷走去。山里黑下来之前,他们到达了那块平地。
4
他们在一眼不大的泉水旁搭起了营帐。在落日的残阳中,泉水熠熠生辉。涓涓细流流经平滑的石块,流进山底的一个小池里,小池满溢出来,又变成一条狭窄的小溪,隐没在山谷茂密的草丛中。
“向南几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湖泊,”米勒说,“那里是野牛饮水的地方。”
查理·霍格解开牛套,放它们到山谷里吃草。在安德鲁斯的帮助下,他从马车里拖出一块大帆布,然后从一棵小松树上砍了几根嫩枝。两个人用嫩枝做了一个箱子的形状,把那块帆布铺在箱子上,小心地固定好,把两个边塞进去,在草地上形成一块地板。他们又从马车上拖出几盒弹药,放进刚才做好的方形小帐篷里。
“如果我把这些火药弄湿了,”查理·霍格咯咯笑着说,“米勒定会杀了我。”
给查理帮完忙,安德鲁斯找到一把斧头,和施奈德一起上了一段山坡,开始砍伐营地需要用的木柴。树在哪儿砍倒,他们就让树留在那儿,而把树上的小树枝砍下来,堆在大树旁边。“待会儿,我们把马弄过来,把这些树拖下山。”施奈德说。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砍倒了六棵大树。他们每个人胳膊下夹着许多树枝,还一起拖着一棵小树的树干,回到营帐。
查理·霍格已经在一块大圆石后面生起了火,圆石是他们中任何一位个头的两倍高,并且一处有一个大裂缝,正好形成一个天然的通风口。尽管火烧得很旺,他还是把咖啡壶放在了火苗的一边,在火苗的另一边他放了一只盛着浸泡过的青豆的家用罐子。“今晚我们最后一次吃青豆,”查理·霍格说,“明天我们就可以有野牛肉吃了;或许我还能弄一点小野味,我们吃炖肉。”
在两棵靠得很近的松树树干上,他钉了一根笔直的大树枝。这根大树枝上整齐地吊着他的烹饪器皿——一个长柄平底大煎锅、两个平底锅、一把长柄勺子、几把刀(刀柄褪了色,满是划痕,但刀刃在跳跃的火焰下依然闪闪发光)、一把小短斧、一把大斧头。在地上放着一只大铁壶,铁壶外面黑漆漆的,但里面闪着暗灰银色的亮光。在铁壶旁边,一个装着其他生活物资的大箱子靠在一棵大树干上。
几个人吃完饭,便在地上松软的松树枝叶里挖了几个长长的椭圆形的坑;在这些坑上交叉放上一些树枝,又把刚才挖出的树叶均匀地铺在树枝上,这样他们就可以把自己的铺盖放在有弹性的床垫上,让身体舒适轻松一些。他们把铺盖铺在靠近大圆石、离营火不远的地方。这样可以部分挡住从山谷吹来的北风或者西风,而树林可以减弱从东面吹来的风。
他们铺好床,营火已经熄灭,只剩灰色的余烬。米勒目不转睛地看着木炭,在木炭的光亮中他的脸呈暗红色。查理·霍格点亮挂在树枝上烹饪用具旁的提灯。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若明若暗。他提着灯走向另外几个人围坐的营火。米勒站起身,从地上提起大铁壶,稳稳当当地放在木炭上。然后他接过查理·霍格手上的提灯,朝大树旁装物资的大箱子走去。查理·霍格跟着他。到了箱子旁,米勒又把提灯交给查理·霍格。他从箱子里拿出两个大铅条,把它们拿到营火跟前。他把铅条插进大铁壶里,并且交叉放好,不让铅条的重量弄翻了铁壶。接着米勒走向刚才查理·霍格和安德鲁斯搭好的方形小帐篷,从里面拿出一盒火药和一小盒雷管;离开之前,小心翼翼地又把围着剩余火药的帆布塞好。
在营火旁,他的马鞍放在他的铺盖边上,他便在马鞍旁跪下。他从鞍囊里拿出一个宽松的大布袋,布袋口用一根皮带系着。他解开皮带,把布袋铺在地上。千百颗发着暗光的铜弹壳从口袋里倒了出来,松散地堆在地上。安德鲁斯慢慢走近他们两人。
黑铁壶里的铅条受热后晃动起来。米勒仔细看了看,挪了挪铁壶,这样加热更均匀一些。然后他用短柄小斧头,打开火药箱,撕开保护黑色火药颗粒的厚纸。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点火药,扔进火堆里,火堆立刻升起一阵蓝色的火焰。米勒满意地点点头,又把手伸进鞍囊,拿出一个扁平的大物件,这东西的一面用铰链扣着,打开一看,里面有许多排列均匀、有小槽相互连接的小洼坑。他用一块油布认真擦干净这块东西。米勒把它合起来的时候,安德鲁斯发现这件东西上面有一个像杯子一样的小口。
米勒又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把长柄大勺子。他把勺子插进现在开始沸腾的盛铅条的壶里,小心舀出熔化了的铅,然后倒进子弹模型的口里。滚烫的铅水遇到冰冷的模型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有一滴溅到了米勒抓模型的手上,但他没有缩手。模型里装满了铅水。米勒把它插进查理·霍格已经拿过来的一桶冷水里。模型在水里嘶嘶作响,沸腾地冒着白泡。接着米勒取出模型,把子弹倒在弹壳箱旁边的布上。
当一堆铅弹的数量和一堆铜弹壳的数量差不多时,米勒把模型放在一旁冷却。他迅速而仔细地查看了一下铸好的子弹。不时还用小锉刀挫着光滑子弹的底座,偶尔把一颗报废的子弹扔回已经从火堆上移开的铁壶里。在把子弹放进空弹壳旁的子弹堆之前,他还要把每颗子弹的底部放在一块方形蜂蜡块上擦一擦。他从火药盒旁的方形容器里拿出小的雷管,毫不费力地塞进空弹壳,并用一个小的黑色工具把它们夯实了。
米勒从鞍囊里取出一个浅勺子,一叠皱巴巴的报纸。他用勺子测量火药的用量。他把一个空弹壳拿到敞开的火药盒的上方,将里面盛满四分之三的火药。在盒子边上用力拍打弹壳,好把弹药摊平了,用另一只闲着的手从皱报纸上撕下一小块,填塞到弹壳里。最后拿出一个铅头,用手掌根把它挤进装满东西的弹壳里。然后,他用自己结实的牙齿把装弹座的铜壳卷起来,接着随手把子弹扔进第三堆东西里。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