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她只会变为她生命里一个过客,一份用来研究人性的资料,一片须臾有憾却可谈笑生风的风景。
“你啊,冷血动物。”顺着林森柏的力道,咪宝随她一起噗通躺倒在床间。林森柏的手细溜溜细溜溜,一摸,除了皮就是骨头,交缠一处的手指总会被她突出的骨节硌痛,但这种痛,与林森柏这个人一样鲜明,凉薄无害,总有叫人尝不禁的新鲜。“随便做个假设你就把爹妈卖了,我要当你爹妈,哭死的心都得有。”
林森柏不以为意地虚握着拳去捶咪宝小腹,笃笃,笃笃笃,笃笃,很有节奏感,“连身边人都看不透,还能看透什么呢?靠感性支撑人生的人,终将一事无成,还会连自己都赔进去。我爸妈要真希望我好,就应该照顾好他们自己的身体,让我多个十几二十年孝敬他们,”咕噜一翻,林森柏压到咪宝身上,从咪宝的腹间一路摸向腰侧,拉开她腰间那条细细的白色系带,“顺便让他们享受一下你这个好媳妇儿的照顾。”
咪宝无奈地翻白眼,明知道与这种没有家庭观念的人讲家庭无异于对牛弹琴,却也忍不住要数落:“没正经,你和你爸妈是一个家啊,要彼此应承的,看得太透伤感情,他们、呃、他们老了……”林森柏突然起身,急匆匆跑进洗手间。咪宝下着已空,干脆爽利地除掉上着,走进洗手间,把沾沙的比基尼丢进换洗筐,继而奇怪地探头到林森柏肩上,“你干嘛?”
“洗手。小豆子说我脏兮兮,不让我摸它的脸啊。”
198——命——
欢乐的大年假很快过去,痛苦的工作日又来了。
开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不同行业的员工总是各唱各戏。有些人很忙,忙得四蹄生烟晕头转向,有些人却很闲,闲得都快躺在椅子上睡着了。林森柏属于后者,她坐在办公室里,简直闲得想吐。早餐吃了咪宝做的黑椒牛扒,这便愈发的令她想吐了——不是咪宝的黑椒牛扒做得不好,而是林森柏一向对椒类不敢兴趣,什么青椒,红椒,白胡椒,黑胡椒……哎呀,总而言之,她就是听见椒字就忍不住要吐,何况还是早上吃。
咪宝当然晓得她不喜欢吃椒类,但前几天她在海南吃了太多海鲜,咪宝怕她胃寒,所以坚持让她吃些胡椒生姜之类的东西驱寒。白胡椒不能用来做牛扒,咪宝也不忍心让她早起做可以放白胡椒的粥,而咪宝自己又对中餐一窍不通,于是就只能让她吃黑椒牛扒当早餐了。
要按林森柏原先的性格,看见不合胃口的食物一推盘子就甩手走人了,更不用说让她吃掉一整份令她作呕的东西,可她晓得咪宝不习惯早起,今天还是咪宝回归正常工作时间的第一天,咪宝肯定费了很多力气才从床上爬起来做这份牛扒,所以她宁可咬着牙闭着眼,几口囫囵吞掉那堆黑乎乎的东西,让自己反胃到现在。
上午十点,苏喻卿敲响林森柏办公室的门,探个头进来说:“林董,盛昌董事长来了,她说她和华小姐路过源通,如果你有空的话,她想请你喝杯茶。”
“唉,她也快闲出屁来了,”林森柏看着财经新闻,摸着额头感慨,“告诉她我很快下去。不过我不喝茶,喝茶不利于钙质吸收,我要喝奶茶,让她和端竹商量一下奶茶去哪儿喝比较好。”
对于郝君裔和端竹的到访,林森柏并不感意外,同行同程,源通闲,盛昌也闲。转头一想,好像也不对,就算盛昌忙,郝君裔还是闲的。
在林森柏的印象里,郝君裔这个人好像就从来没正经做过什么事,一年到头都是一副懒散悠闲的样子。碰上行业尖峰会议,她偶尔会到场,但她到场与不到场根本没区别,要么捧个小酒瓶子喝到半醉不醉然后径自离席,要么坐在原位看着对面的人发愣。轮到她发言的时候,她最多说两句话,第一句是“众位好。”第二句是“我没什么话要说,请下一位发言吧。”幸亏盛昌有个郝君袭啊,要是靠她郝君裔去管盛昌,那盛昌“盛昌”没戏,倒闭就有份。
这个郝君裔,到底活个什么劲儿呢?在家住,破普桑,当老师,睡宿舍,抽十块钱的烂烟,喝几百块的烂酒,对花钱没兴趣,似乎对当官也没兴趣,真真费思量……林森柏,自己幸福如意了就带着点儿隔岸观火的味道,可着劲儿去琢磨人家老情敌的心思。
她觉得这世上几乎没有她用力琢磨也琢磨不透的人,所谓“几乎”,就是因为有郝君裔这个例外。
可怜的郝君裔,她只不过是起得太晚不想吃东西,刚好准备到源通附近的一间茶餐厅吃两个菠萝包喝碗艇仔粥,顺便带着想念林森柏的端竹过来看看林森柏而已,要是她知道自己无端端居然会变了林森柏的人性研究素材,出钱带献身,比被嫖还亏,你看她还肯不肯跨进源通大门口?
“这是什么?味道好难闻啊。一点点柠檬味,剩的都是草味木味。”十五分钟后,林森柏坐在茶餐厅里,对着一套白瓷茶杯发牢骚。端竹说她已经打电话给咪宝,是咪宝嘱咐不能让林森柏再喝奶类制品的,似乎是因为胃里蛋白质过多,容易引起滞食什么的。“钱隶筠最近是不是改行研究中医了?一会儿胃寒,一会儿滞食,要命。”林森柏喝一口柠檬草茶,又往小小一盏白瓷杯里加了两包糖粉,害得茶汤差点儿满溢出来。
郝君裔拿把勺子,漫不经心地去压菠萝包上的脆皮,好好一个菠萝包被她慢慢压成一块酥饼,然后又慢慢压成一张烙饼,最后干脆变成一片薄饼,“她从上高中时就在研究中医了,因为她外婆有些奇怪的慢性病,西药怎么都治不好。”说话时她还在压那张“饼”。
一如既往,她的语调很懒,拖尾很长,每到一个中断处,听起来都像要哭。端竹取走她的勺子,把餐碟推到她面前,冷声冷气地让她停止造饼运动,快点吃东西。可她听完端竹的话后竟半晌不动,歪低着头,呼吸平稳,神态安详,甚至还打起了小鼾,样子,真有点儿像上了年纪的人得了渴睡症之后随处可睡的状态。
林森柏瞧她这样,一时面上表情用惊异都不足以形容,可如果用惊恐来描述又有些夸张过分,好在是端竹看出了林森柏的不安,急忙对林森柏解释道:“她不是真睡着,她只是不想理我,所以装睡闭塞视听而已。”
“你?她不是你的监护人吗?怎么那么讨厌你?你也不是那号惹人讨厌的孩子啊,”林森柏挥舞搅拌勺,糖浆般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嗯,既然她讨厌你,你回来住好了,反正现在我也没什么需要瞒你了,你回来住,我煮饭都好煮些,你晓得的,我家就我跟你咪宝阿姨两个人吃饭,每次只能煮一个锅底,上面是稀的,下面是糊的,要有你这么个半大的孩子在就好办了,可以煮足四人份的饭,好煮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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