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鲲思忖片刻道:“学生知道宝二爷是大姑娘的胞弟,只是他两个委实没法子比。宝二爷乃一介书生;只是书生尔,除了念书什么也不会、甚至什么也不知道。旁的不说,给他个账册子他定然看不懂。环三爷却早已是个可靠之人了。从市井到绿林到生意场到王公贵族他皆有涉足;天下大势,他看得清清楚楚。另外,琮三爷一走,荣国府在京中的兵马便由他掌握了。”
元春吓得跳了起来:“兵马?!”
龚鲲微笑道:“琮三爷是个重情的人。若没有兵马护佑,哪里敢留下一大家子并两个先生在京城?”
元春愣愣的立了片刻,又跌坐了下去。
龚鲲笑盈盈的站了起来,负手道:“一头是安安稳稳的在京中掌管贾氏族学、单等天下大乱后让环三爷护送出京;一头是颠颠簸簸的南下、去台湾开辟新学府、却能诸事悉数由自己做主。这边乃区区数十学生,那头有泱泱一省学子。大姑娘,你如何选?”
四面皆静,只听见贾元春的呼吸声起伏不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苦笑道:“还能如何选?早去晚去都是要去的。”
龚鲲忙说:“万万不可勉强。那里贫瘠的很,纵有银子也不容易使出去,比不得这京中富贵。”
元春淡然道:“先生不必激将,我不过一被逐姬妾,连出家人这身份都是假扮的,富贵与我何干?”
龚鲲笑与她作了个揖,半分没提贾琮让他寻借口带贾元春离京之事。既然她自己肯去,借口她自然会想。
数日后,元春回了一趟荣国府见贾母。
拖了一年又一年,贾母已经对贾琮能送元春进贤王府死心了,想到元春便满腹的埋怨。见她来了,又拉着她的手说“苦命的孩子。”
元春与她说了会子闲话,命鸳鸯领着旁人都下去。贾母忙问:“我的儿,你今儿来有事么?”
元春点头道:“孙女想来与老祖宗商议,寻个借口南下去台湾琏二哥哥那里。”
贾母惊问:“这是何意?”
元春含笑道:“孙女儿想还俗,只是若平白的还俗也不妥。不若去一趟南边。”
贾母眉头一跳:“还俗何必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莫要瞒着我,你与琮儿是不是捣了什么鬼儿?”她一壁说着,一壁心头乱跳。
元春垂头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可巧我也没出过京城……”
贾母道:“你哪里哄的过我去?我老婆子吃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些。”
元春想了想,握着贾母的手道:“孙女不便多言,只叮嘱祖母一句话。祖母纵然听了不喜欢,也千万要记得。”
贾母见她说的恳切,忙问:“什么话你只管说来。”
元春叹道:“老爷不是个能断大局的,宝玉……”她摇摇头,“乃一孩童罢了。京中但有变故,万事只听环儿一人做主!”
贾母惊得一捏她的手:“我的儿!你说什么?”
元春咬牙道:“这两年京中恐怕有变故。若没有便罢了;若有,恳请老祖宗放下从前种种偏见,万事皆听环儿的。倘或我父亲逞能或是犯傻、倘或他与环儿有个争执,求老祖宗千万千万要站在环儿那头。老爷耿直、宝玉干净,许多事琮儿皆不敢告诉他们,环儿却知道。若不听他的,琮儿远水救不得近火,咱们一大家子未必能得了好去。老祖宗也别去问环儿,但凡能说的他又何须瞒着。”
贾母将元春的手捏着生疼。半日才说:“他们……可是随了哪一家王爷皇子、想反么?”
元春苦笑道:“不曾。只是……我听家学里的先生说,环儿琮儿并大伯那个镖局掌柜之子在士林合称三贾。各家王爷皆想拉他们入伙,他们皆不肯答应罢了。因朝局混乱、不知道哪家能赢。这回三人有两个跟随琏二哥哥南下,大约为的是避开拉拢。”她这话本是自己胡诌的,竟与贾琮写给龚鲲的借口不谋而合。“有三贾的名声在,纵然京中出了什么乱子……不论是哪家……也未必敢、也未必肯……”
过了一辈子太平盛世,贾母从不曾想过能有什么乱子。乍闻孙女儿的话,惊愕了许久。后又细细思忖了一番,终是明白了些,只是心中极为忐忑不安。乃又问道:“只是何须让你也去南边……”她忽的想到一个念头,“你说,各家王爷皆想拉他们入伙,他们避开是因为不知道哪家能赢?”
元春点点头:“只怕得乱个几年。”
贾母死死攥着元春的手大口大口的吸气。各家王爷年岁皆不小了;偏他们都想拉自己的孙儿入伙。莫非贾琮他们并不曾替元春择定夫家、乃是与各家都敷衍勾搭着,只等大乱定了、谁能得了那把椅子,元春便嫁入谁家?琮儿曾说,他的姐姐必然要当大老婆……莫非元儿在宫中不曾得今上的恩宠,乃因他并非真龙天子之故?念及于此,顿时大喜:“元儿!你果然有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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