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二人以瑶琴和玉笛合奏了这一曲,楚岳涵料想此番定能过关,见和王面色凝重,不由起身走上前问道:“殿下,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和王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不是我有心事!你可知这《广袖长陵舞》乃是太后年轻时常作之舞,先帝也甚喜欢。而月柔皇妹在宫中向来不惹眼,为何此番要如此引人注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月柔的生母淑妃在她七岁之时被打入冷宫,这些年她在宫中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照理说确实不应该去引人注意。
楚岳涵默想片刻,却也不知为何!
太后寿宴当日,天色晴明。
绫绮殿中舞榭歌台娇娆绝世,先是谢家小女的《越姬剑舞》,接着又是王家千金的《白纻舞》,连精于舞技的太后也甚是赞叹。
盛宴酒过三巡,忽听得一阵清婉寥落的歌声自九天垂下,恍似天界瑶台玉女的清吟低叹,抬头,陡见十二个绯衣舞姬广袖环围,长陵飘飘,自九天悠悠飘落在歌台上。
梨花树下,楚岳涵眉眼轻动,侧耳听风,几缕青丝贴于面上,素手轻拨,一股清韵犹如自山崖上滚落下来的泉水一般在阵阵浮花中珠碎玉抛,众舞姬纤腰轻折,舞袖一扬,摇风摆柳般缓步散开,显出中间那个一身明黄宫装,腰际挽着绦带长绫,身段玲珑,广袖轻拂,半掩着桃花玉面的绝美少女,眼波合着乐调悠悠流转。
倏忽间玉笛发音,声如鸣鸾,瑶琴合舞,如怨如慕。
那笛声清越缠绵,说不出的悦耳,一曲连珠回环,竟似连满院的春花也为之所动,飘落枝头,翩翩而舞。直听得众人心驰神往,赞叹不已,纷纷引颈朝梨花台上望去。
玉座上的太后登觉心底大震,这笛声好像……真的好像……
一段清吟后,玉笛声陡然间由商调转羽调,宫装少女的舞袖霍然飞扬而起,曳着腰间的广带依依摇举,犹如一支盈盈出水的芰荷一般经风而摇,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御宴金樽酒冷,太后看着舞榭上那少女飘扬的广带,耳闻玉笛清音,心神已飘去了很远。
当年在洛阳侯府,城璧也曾在席间为她吹笛,而她为他起舞,跳的也是这支《广袖长陵舞》。
头顶落花拂拂,楚岳涵微抬眸,见身边和王悠扬潇洒的玉笛声将头顶的梨花瓣簌簌震落,飘在瑶琴的七根丝弦之中,只觉这落花之上,似带了他的气息,有些温柔,有些若即若离,纤指下琴音愈加清婉幽玄,观歌舞场中月柔的舞姿也愈加幽雅瑰丽,不可方物,流花飞舞,裹在她飘摇的衣袖间,若云烟流转,灿然夺目。
乐调忽而转疾,舞场中的月柔忽纵体而跃,广袖飞扬,长绫随舞,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清风过后,琴声渐悄,玉笛也剩下些许余音绕梁。
舞榭上月柔娇柔的双臂轻张,秀颔微扬,飘雪般的玉梨花瓣点落眼眸,舞袖长绫依旧卷着轻薄的花幕在周身悠悠飞扬,久而不止。
玉笛自唇边滑下,和王微微一笑,自梨花台上款步而下,朗声道:“皇祖母,孙儿来晚了,请你恕罪!”说着已径自到了太后御座前跪地行礼。
太后瞧了他许久才转回神思,笑道:“你吹笛给皇祖母听,皇祖母喜欢的很,快起来吧!”
和王又向皇上皇后行了礼方起身,百官仕女大半已猜出他的身份,皆纷纷朝他望来,已有不少人一望之下惊呼出声,连两朝太傅崔琦也双眼一瞬不瞬地瞧了又瞧,眼神变了又变。
太后自知他奇在何处,笑问崔琦道:“太傅,我这孙儿可还好?”
崔琦连连点头,“好!好!当年的平江王殿下也不过有七分神似先帝,眼下小殿下却是有九分神似啊!”
太后面色微变,轻颔首,“是啊,琰儿是比他父亲更像先帝,就连笛声也似一模一样!方才他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为是先帝站在我面前——”
霍然间想起方才的一曲《广袖长陵舞》,双眸朝舞榭之上望去,只见一群下拜的绯衣舞姬中央,一黄衣少女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娇艳绝伦,不禁微笑道:“是月柔么?快过来!”说着招了招手。
月柔水眸闪动,曳着裙裾缓缓步下来,在太后面前叩拜。
太后笑道:“你舞的真好,比哀家少年时还要好!”说罢若有所思,“方才那琴声倒也清雅,让琴师也下来吧,哀家有重赏!”
楚岳涵闻言,心下颇为吃惊,只得提裾也走了下来。
太后瞧见是她,面上表情竟颇为复杂,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半晌才道:“能与琰儿的玉笛配合如此默契,哀家倒是有些意外,居然会是你!”
楚岳涵听不出太后喜怒,只得慌忙叩头。
却听太后道:“起来吧,你的赏赐以后再说!只是月柔,难为你有这番孝心,哀家必会重重赏你——”
月柔霍然抬首,花唇紧咬,面色惨白,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眸中泪影闪烁,凄声道:“皇祖母,月柔不要赏赐,月柔……月柔有事想求皇祖母……”
众人皆是一惊,掌管后宫的皇后面色涨红,轻斥道:“月柔,你身为公主,百官宴上,怎可如此失仪,还不快下去——”
月柔用力摇了摇头,咬牙啼哭,虽不言,却明显在忤逆皇后。
太后瞧她这般模样,心下似有所觉,可又料月柔柔弱,所求未必会是那件事,于是点头道:“好吧,你先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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