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残破,泥石杂乱无序,野草小树遮盖了大部分破败民居,怎么看,这片平原也不像是七十年前的姜国王都。
钟紫言慢悠悠走在杂草间,周遭环境再是不似当年面貌,他也不觉得这里有多陌生。
自己出生后的三年里,就是活在这偌大城街,被父亲和族亲抱着走遍大街小巷。
人的记忆特别神奇,有些事经历三五次还是记不住,有些事经历一次,就能记住一辈子。
钟紫言如今已是筑基巅峰的修真者,回忆过往不是难事,脸上洋溢着童稚笑容:
“爷爷当年骑在啊翁的头上走遍此间各处好玩的街道,当时初临人世,只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鲜活有趣,美不胜收。”
钟守一被钟紫言拉着在杂乱的丛林土坡间走来走去,他此刻心底里极其怀疑大爷爷是不是疯了,对着一些枯枝败叶和残亘断壁念叨个不停。
相比起钟守一,陶寒亭显得自然许多,他与钟紫言一般年岁,明白钟紫言此时处于什么状态。
自梁国王城飞了大半日来到这片荒败地界,从钟紫言自云层向下看的第一眼,陶寒亭就知道,此刻开始,掌门暂褪全身负担,回到凡俗七八十岁老人的心态,他要体验一个垂垂老矣的苍暮之人追忆初生时美好的过程。
起初钟守一只是奇怪钟紫言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而现在他开始有些惊慌担忧了,因为自家这位大爷爷的面容皮肤也开始渐渐变得苍老泛黄,走路的步伐从矫健变得缓慢蹒跚。
他向后望了望陶寒亭,陶寒亭只微笑冲他招手,示意他退下来。
钟守一瞧着自家大爷爷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显然挣脱不得,正要用为难的表情翻头面对陶寒亭时,左手突然没了束缚,一看,大爷爷一个人慢悠悠佝偻着背自顾自向前走了,不再想带着他。
于是他赶紧跑到陶寒亭身边:“前辈,我爷爷他……”
陶寒亭立在原地不再走动,找了一处木桩招呼钟守一一起坐下观察这等景象,娓娓讲道:
“掌门此番东返,除了门派事务,就是要了解凡尘俗念,此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他现在正在妄境。”
“妄境?”
“不错,妄境。我辈修一个‘真’字,既是要去伪存真,凡人执念奇多,不利于修行,随着境界上升,妄念会潜移转化成心魔,若能在此前寻得了结之法,既是破妄。
你将来也会遇到这种事,如果自己不进入那种状态,总有一天执念会逼你进入那种状态,破不去,执念即会变为心魔,于凝丹、结婴,都不利。”
陶寒亭尽可能讲事情给钟守一说清楚,这孩子是掌门血亲,若是修为有成,日后亦是门内中坚力量,自己作为长辈,早教他,有早教的好处。
钟守一平静下来,只看着钟紫言慢慢坐在一块被绿藤缠裹看不清实际样貌的宽大门槛上,嘴里时不时呢喃:
“每当傍晚的时候,街道上总是会有装着糖蜜小兽的布袋老头路过府门,我那时嘴里落不下闲,几乎此次都要拉着管家来买,舔上一口,极其满足,是那种桃花夹着密的清甜,舌头下不自主生出许多口水……”
……
“族兄们显然是照顾我的,每次玩球的时候都要分出一个人来专门抱着我站在一边看,五色草藤在他们膝盖和手肘间撞击,躯体与躯体的碰撞并没有显出任何恶意,这一大家子的人都特别温和……”
……
“父亲多半时候都是肃穆冷着脸,不过他一见我的目光,不论心情多差都会转为笑脸,钟家上下,或许只有我能令他笑口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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