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离合,亦如这天上的云,散了又聚,聚了又散,你虽然知道什么时候和他第一次见面,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后一面。
两个月前,怀里抱着的这具躯干还活蹦乱跳和自己耍贫嘴,一举一动透着灵动,几日不见,已经变成了一堆枯骨。
钟紫言瘫坐乱石之间,面色煞白,双目通红,嘴角张合良久,泪水流淌,只化作一声悲戚的“玄儿!”
不论他如何呼唤,自小养大的孩子,小辈之中最顽劣的一个人,就这样无声长眠,死状凄惨,血肉尽去,唯留破烂衣袍勉强遮盖着枯骨躯干。
天上乱战依旧,那两位元婴之间的打斗已经毁了数不清的槐山峰头,几位金丹修士中,伏戬深受重伤节节败退,赵良才本是牵扯那头金丹凶兽,发现自己打不过,才与吴夲调换位置,追逐伏戬。
郭九幽使尽浑身解数,还是斗不过陶方隐,到了此时,最坚韧的反倒是他召来的那头垒孙兽,灵活跳动,将吴夲逼的向南逃去。
苏猎已经驾着碧游鲸回去召集人手,此地战局快要到尾声,钟紫言将挖出来的谢玄尸骨放在地上,抬头看向北方时,见门里的玉漱白衣飞奔而来,又是一桩伤心凄惨画面。
那孩子哭的像个无助的幼鹿,抱起谢玄枯骨戚艾哽咽,往地上咚咚磕头,一直喊着:“求掌门救救他,求掌门救救他!”
可钟紫言哪有这种本事,人死不能复生,他神情低落,摇了摇头只觉心间苍凉一片,自己教养多年的心头肉说没就没了,抬头看着天上的郭九幽,目中俱是恨意。
停顿良久,直至玉漱止住磕头,额间破裂流血,双眼呆滞无神,钟紫言实在不知道如何劝慰,只道:“待师叔将那恶人屠宰,替玄儿报仇!”
踏脚飞上半空正要加入战局,背后地上一声剑鸣,翻头再看,震惊折返。
见这孩子已经将剑刺入自己胸口,并呢喃着:
“夫君,这短短的一生,我们终将失去,既是早晚的事,我又何必等到百年后,这一世,不修也罢!”
钟紫言心神俱震,赶忙弯腰查探,玉漱死死抱着谢玄枯骨,不等钟紫言搭救,口中只道出一个‘谢’字,已然气绝而亡。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钟紫言面色悲凉,他没想到玉漱这孩子如此痴情,竟是不愿意一人独活于世。
事已至此,于事无补,原本冲动的头脑霎时清醒,他抬头看看天空,心中合计来去,眉目凝皱。
金丹之间的战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的,刚才若是以筑基期的修为不自量力闯上去,说不得就给稳占上风的陶师伯添了麻烦。
将玉漱和谢玄的尸身暂时以玄冰封住,浮空飞至被金光璧罩护持的沈宴身旁,探问一番,得知此间战事原委,镇定扫视铜陵沟四野。
见没什么别的人影,向北急赶而去,他要回山搬来援手,趁着天上那两位大人物还没有结束撕斗的时候,将郭九幽几人铲除。
一路向北飞遁,飞了三柱香的时间,自天上远远看见一个小胖子磕绊着似乎有所追寻,定睛细看,那不正是自家小一辈弟子常自在。
探身降落,唤了一声:“自在儿!”
常自在并没有回应,依旧蹦跳着往北方跑,钟紫言察觉了不对,闪身来到他近前一把将之提起,小胖子腿脚还在无意识蹬动,浑身多处破损,脸色麻木,泪痕干渍,口中呢喃着‘师兄别走,等等我。’
钟紫言心头生出怜爱,道家真言喝道:“自在儿,醒醒!”
本命天赋震荡这孩子躯体魂灵,常自在霎时清醒,呆愣一瞬,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样貌,鬓角白发散乱微动,嘴角短须修整,剑眉之下的那双眸子深邃沧桑,鼻翼法令纹显具威严,可不正是多日不见的掌门师叔。
常自在哇的哭出了声,一把抱住钟紫言的身子,呜呜嚎啕,磕绊指着南方铜陵沟方向:“师叔,谢师兄有危险,他有危险!”
钟紫言温声摸着他的头,“自在儿,莫急,师叔已然知晓,一切有师叔在。”
常自在哭的像个刚刚失去爹娘的鼹鼠,抱着钟紫言难过哽咽,少顷,他指了指南面,又指了指北面,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是南是北,只道:“我听见谢师兄的声音飘去北方了,咱们快去北方找他。”
钟紫哀叹一声,颔首点头不再开口,他能猜到,这孩子定然是听见了谢玄的虚魂传音,如今谢玄彻彻底底消散在天地间,人早死去,哪里还能找得到。
“苦了你了,且随师叔回山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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