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哗啦哗啦,一阵一阵的过去。梨云越发害伯,紧紧的贴着杨杏园坐下,哪里敢
动。大约有五分钟的工夫,电灯才亮,娘姨不声不响,已走进来多时了。杨杏园觉
着不好意思,把梨云一推,笑道:“也没有看见这大的人,还怕打雷,真是你们江
苏人说的话,小囡脾气。”梨云羞得桃腮红润,粉颈低垂,便对镜子,用手去理那
鬓发。一面笑着说道:“雷又大,雨又大,短命的电灯,偏偏的灭了,黑洞洞的,
好像坐海船,遇见大风大浪一样!叫人怎样不怕?我说人要怕雷才好,因为怕它,
就不敢做害人的事情。”说到这里,回过头来问阿毛道:“我格句闲话阿对?”姨
娘操着苏白答道:“蛮正!”杨杏园只装糊涂,东拉西扯,说了许多话,把这一场
事混过去。因说道:“雨小了,我走罢。”娘姨道:“还早啊,忙什么呢?”这分
明是一句平常的话,杨杏园听了就好像言中有刺,也不理她,对梨云道:“过天见
罢。”说毕,也不停留,就冒雨坐车回来了。进得屋来,灯下摆着四五封信,拆开
一看,都不关什么紧要。内中有一封信,是吴碧波从学校里寄来的,上面写道:
杏园吾兄:踏青一别,又春事阑珊矣。午课、暇,把唐诗就窗下读之,每至杏
花飘雪小桃红等句,辄悠然神往。则蝴蝶一双,翩翩从墙外飞来,掠窗而过,一若
以其来自花间,而故骄示吾侪者。适闻道泉寺丁香盛开,今尚未谢,拟明午过兄寓,
偕往作半日之游。望备仗头钱小候,勿令蜂蝶笑人也。
碧波 顿首
杨杏园把信读完,想道:“倒是住在后城的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我离着道
泉寺只有一点儿路,反忘怀了,说不得,明天且陪他玩半天。”一宿无话。
次日杨杏园没有出去,就在家里等候吴碧波。到了一点钟,果然来了。杨杏园
道:“道泉寺的丁香花,我是两年没有看过了。去年他那里开什么如来千秋会,我
也一天换一天没有去,如今想起来,很觉得可惜。”吴碧波道:“这有什么可惜!
这会全是那法坡和尚弄钱的把戏,不看也罢。他因为熊凤凰那点关系,慢慢认得许
多政界人物,又加之那时候,黎菩萨张疯子,都是好佛的人,他就把几年结交的成
绩,借这个机会,笼统的敲他一个大竹杠。真是政客的手段,也没有他这样处心积
虑的周密。不说别的,他那寺前寺后的房租,每年就有一千块钱的收入。他收齐了,
一个大也不用,马上零零碎碎的借给穷人,取那二分息的利钱,你说可恶不可恶?”
杨杏园道:“我不信,出家人,哪里能做这样的事情?况且那法坡,也是有名的大
和尚,我就听见说,他诗做得很好,似乎不至于这样不堪?”吴碧波道:“他是一
个出家人,我与他无仇无恨,我造他的谣言作什么?我有个亲戚,租过他寺里的房
子,所以很知道。这和尚还有一样怪脾气,他拿银元去换铜子,总要走几家钱店,
才肯换,生怕吃了亏。铜子用了,他那个包钢子的烂报纸,还理得齐齐的,揣在衣
袋里,带回家收起来,集得多了,四五个子一斤,卖给收碎纸的。他决不肯拿整堆
的碎纸,去换取灯,说是太吃亏了。我想这个和尚,清不清,浊不浊,也不知道他
湖南哪处山川戾气所锺,生出这样一个怪物?”杨杏园笑道:“和尚是这样爱钱,
又何必出家?我想你的话,总有点言之过甚。”吴碧波道:“我不和你争论,作兴
我们可以遇见他。你一见其人,就可恍然了。”
他们这才停止辩论,往道泉寺而来。刚到门口,早有个四十多岁的和尚迎了出
来,笑嘻嘻的对二人打招呼。他们一进二门,仿佛闻着一一阵清香,再一看院子里,
翠盖重张,白云碎剪,丁香花已经半谢了。杨杏园道:“呀!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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