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石的旋涡中,流入了坦平的海道,我只是这样寂然无语的从生之泉流到了
死之海;我已不是先前那样呜咽哀号,颓丧沉沦,我如今是沉默深刻,容忍
含蓄人间一切的哀痛,努力去寻求真实生命的战士。对于一切的过去,我仍
不愿抛弃,不能忘记,我仍想在波涛落处,沙痕灭处,我独自踟蹰徘徊凭吊
那逝去的生命,像一个受伤的战士,在月下醒来,望着零乱烬余,人马倒毙
的战场而沉思一样。
玉薇说她常愿读到我的信,因为我信中有“人生真实的眼泪”,其实,
我是一个不幸的使者,我是一个死的石像,一手执着红滟的酒杯,一手执着
锐利的宝剑,这酒杯沉醉了自己又沉醉了别人,这宝剑刺伤了自己又刺伤了
别人。这双锋的剑永远插在我心上,鲜血也永远是流在我身边的;不过,露
沙!有时我卧在血泊中抚着插在心上的剑柄会微笑的,因为我似乎觉得骄傲!
露沙!让我再说说我们过去的梦吧!
入你心海最深的大概是梅窠吧,那时是柴门半掩,茅草满屋顶的一间
荒斋。那里有我们不少浪漫的遗痕,狂笑,高歌,长啸低泣,酒杯伴着诗集。
想起来真不像个女孩儿家的行径。你呢,还可加个名士文人自来放浪不羁的
头衔;我呢,本来就没有那种豪爽的气魄,但是我随着你亦步亦趋的也学着
喝酒吟诗。有一次秋天,我们在白屋中约好去梅窠吃菊花面,你和晶清两个
人,吃了我四盆白菊花。她的冷香洁质都由你们的樱唇咽到心底,我私自为
伴我一月的白菊庆欣,她能不受风霜的欺凌摧残,而以你们温暖的心房,作
埋香殡骨之地。露沙!那时距今已有两年余,不知你心深处的冷香洁质是否
还依然存在?
自从搬出梅窠后,我连那条胡同都未敢进去过,听人说已不是往年残
颓凄凉的荒斋,如今是朱漆门金扣环的高楼大厦了。从前我们的遗痕豪兴都
被压埋在土底,像一个古旧无人知的僵尸或骨殖一样。只有我们在天涯一样
漂泊,一样畸零的三个女孩儿,偶然间还可忆起那幅残颓凄凉的旧景,而惊
叹已经葬送了的幻梦之无凭。
前几天飞雪中,我在公园社稷台上想起海滨故人中,你们有一次在月
光下跳舞的记述。你想我想到什么呢?我忽然想到由美国归来,在中途卧病,
沉尸在大海中的瑜,她不是也曾在海滨故人中当过一角吗?这消息传到北京
许久了,你大概早已在一星那里知道这件惨剧了。她是多么聪慧伶俐可爱的
女郎,然而上帝不愿她在这污浊的人间久滞留,把她由苍碧的海中接引了去。
露沙!我不知你如今有没有勇气再读海滨故人?真怅惘,那里边多是些不堪
回首的往事。
有时我很盼能忘记了这些系人心魂的往事,不过我为了生活,还不能
抛弃了我每天驻息的白屋,不能抛弃,自然便有许多触目伤心的事来袭击我,
尤其是你那瘦肩双耸,愁眉深锁的印影,常常在我凝神沉思时涌现到我的眼
底。自从得到涵的噩耗后,每次我在深夜醒来,便想到抱着萱儿偷偷流泪的
你,也许你的泪都流到萱儿可爱的玫瑰小脸上。
可怜她,她不知道在母亲怀里睡眠时,母亲是如何的悲苦凄伤,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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