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自己签了字要医院给他开刀,兰辛当时曾阻止他,恐怕他这久病的身
躯禁受不住,但是他还笑兰辛胆小,决定后,他便被抬到解剖室去开肚。开
刀后据兰辛告我,他精神很好,兰辛问他:“要不要波微来看你?”他笑了
笑说:“她愿意来,来看看也好,不来也好,省得她又要难过!”兰辛当天打
电话告我,起始他愿我去看他,后来他又说:“你暂时不去也好,这时候他
太疲倦虚弱了,禁不住再受刺激,过一两天等天辛好些再去吧!省得见了面
都难过,于病人不大好。”我自然知道他现在见了我是要难过的,我遂决定
不去了。但是我心里总不平静,像遗失了什么东西一样,从家里又跑到红楼
去找晶清,她也伴着我在自修室里转,我们谁都未曾想到他是已经快死了,
应该再在他未死前去看看他。到七点钟我回了家,心更慌了,连晚饭都没有
吃便睡了。睡也睡不着,这时候我忽然热烈的想去看他,见了他我告诉他我
知道忏悔了,只要他能不死,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心焦烦得像一个狂马,我
似乎无力控羁它了。朦胧中我看见天辛穿着一套玄色西装,系着大红领结,
右手拿着一枝梅花,含笑立在我面前,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便醒了,原来是
一梦。这时候夜已深了,揭开帐帷,看见月亮正照射在壁上一张祈祷的图上,
现得阴森可怕极了,拧亮了电灯看看表正是两点钟,我不能睡了,我真想跑
到医院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但是这三更半夜,在人们都睡熟的时候,我黑
夜里怎能去看他呢!勉强想平静下自己汹涌的心情,然而不可能,在屋里走
来走去,也不知想什么?最后跪在床边哭了,我把两臂向床里伸开,头埋在
床上,我哽咽着低低地唤着母亲!
我一点都未想到这时候,是天辛的灵魂最后来向我告别的时候,也是
他二十九年的生命之火最后闪烁的时候,也是他四五年中刻骨的相思最后完
结的时候,也是他一生苦痛烦恼最后撒手的时候。我们这四五年来被玩弄,
被宰割,被蹂躏的命运醒来原来是一梦,只是这拈花微笑的一梦呵!
自从这一夜后,我另辟了一个天地,这个天地中是充满了极美丽,极
悲凄,极幽静,极哀惋的空虚。
翌晨八时,到学校给兰辛打电话未通,我在白屋的静寂中焦急着,似
乎等着一个消息的来临。
十二点半钟,白屋的门碰的一声开了!进来的是谁呢?是从未曾来过
我学校的晶清。
她惨白的脸色,紧嚼着下唇,抖颤的声音都令我惊奇!半天才说出一
句话是:“菊姐有要事,请你去她那里。”我问她什么事,她又不痛快的告诉
我,她只说:“你去好了,去了自然知道。”午饭已开到桌上,我让她吃饭,
她恨极了,催促我马上就走;那时我也奇怪为什么那样从容?昏乱中上了车,
心跳得利害,头似乎要炸裂!到了西河沿我回过头来问晶清: “你告我实话,
是不是天辛死了!”我是如何的希望她对我这话加以校正,那知我一点回应
都未得到,再看她时,她弱小的身躯蜷伏在车上,头埋在围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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