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懿听着李氏长篇大论的教训,只点了点头,不敢在多话了。
她能怎么说?难道告诉她母亲这位表兄日后是要灭了她们封家满门的,起因便是在这府上住过的一段时日里受过委屈。
不过具体是受了什么委屈,封懿一时却想不起来。
罢了,木已成舟,她只能在她那位表兄到后见机行事,万万不要让府上的人得罪那位表兄就好了。
不多时,芝梅端着一方端盘进了屋内,摆在了软榻中间的案几上,是方才从小厨房里挑出来的几样吃食,一小碗薏仁小米粥、八宝羹,外加一碟梅花香糕与四喜丸子。
封懿看到摆在面前这几样卖相极好,香味扑鼻的吃食立即睁大了眼。
李氏被封懿的反应逗笑了,将端盘里的一双银箸递给了封懿,笑道,“瞧你这馋样儿,快些吃吧。”
第3章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两道记忆的融合,让封懿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很快的适应了身边的这些亲人们。
十二三岁正是女孩儿家长身体的时候,封懿被李氏每日喂养着精细而营养的吃食悉心照顾着,平日里跟着封婵、封姌二人一同在女先生那里上课,学着女训,女德等书,间或学些诗经,风雅颂,琴棋乐礼。81812
女先生是一位从宫里退出来的女官,被许氏用重金聘来,并且郑重嘱咐过要着重教导封姌,封婵与封懿只是带着教。所以主课是跟着封姌的进度走,也并未在封婵与封懿的身上多花费心思。
封懿年纪还小,李氏本也没打算让她这个年纪就学这些,能跟便跟,不能跟就当做是消遣时间,却不知封懿另有一道十八岁的记忆,对于女先生教的这些基本都能融汇贯通。
封婵比封姌只小上一岁多,不足两岁,机敏聪慧,所以也能勉强跟上进程。
封懿则是跟着女先生的教学用心听课,先生不主动问她,她也从不主动回答。
转眼间,三月的时光就在这平静的生活中渐渐消逝,伴随着春暖花开的四月即将到来,封懿的心也逐渐悬了起来,因为,听她母亲这几日的口风,她那位表哥的车驾,就要到京城了。
四月初,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一年当中最是怡人的季节到了。
京城以南的一条山道上,一辆双彖四轮,通身以深蓝色布帛环包,车顶边檐垂着一圈流苏,外观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行进在山道之间。
忽而,马车车轮磕到了一颗小石子,不重不轻的抖了一下,马车内正闭眼休憩的十六岁少年翛然睁开了眼睛,内敛的丹凤双眸中闪过一丝惶惑与惊恐之色,又在看清自己身处之地后,眼中的神色才逐渐褪去。色泽浅淡,近乎透着一丝苍白的唇,却扬起了一抹自嘲的浅笑。
有谁会想到,他,李缜,一届小小的武安伯的独子,却在短短的十数年间,坐上了侯爷,将军,中军都督之位,最后更是不满于新帝的削权而一举反叛,领着手下的十数万兵马推翻了新帝明昇继任的,一手创立了天禧新朝。
他励精图治,却也杀伐决断,将一些曾经害过自己,之后又不满于自己的官员士族杀个干净。
那时候,朝廷人人自危,生怕一不小心便惹祸上身。他心知肚明,却也继续放任着这种形势。谁曾想,不到十年间,在他的身子经过战场的刀火而逐渐颓败时,前朝被前任新帝驱赶到漠北之地的晋王明岑,竟联合朝中蛰伏起来的军方力量,又在被他亲立的皇后的帮助下,杀进了皇宫。
而他李缜,明明葬身在那场熊熊烈火之中。再次睁开眼时,竟重回到了十六岁,他父母双亡这一年,而他,却也正在前往北直隶封府的路上。
李缜还记得他那嫡亲的姑姑。
上一世那短短的数十年间,他拜过候,做过封疆大吏,连九五至尊也亲身尝试过,他经历过磨难与痛楚,却也享受过至高无上的权利。
然而在他被烈火熊熊燃烧之际,最后回荡在他眼前的,不是皇后的背叛,不是群臣的冷漠。而是他那嫡亲的姑姑临死之前狰狞着脸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李缜,你冷情冷心,不忠不孝,我用李氏与封氏满门的英灵诅咒你,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当初,封家的封敬山联络群臣包括他的姑父封敬坤一同反对他,李缜大怒,联想到他在封府所遭受过的境遇,一时急怒攻心,外加杀鸡儆猴,便下旨屠戮了封家满门,单单将他嫡亲的姑姑留下了活口。
而他的姑姑李氏,却亲自到他面前,自尽而死,临时之前留下了那句遗言,亦是她心中最大的怨愤。
不曾想,最后竟应验了。
他果真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可是,如今又怎会重生回他少年时,又正是在他父母亡故不久,而他的车驾正前往封府的路上。
这几日,他时常陷入前世的梦魇之中,想着那数十年间的林林总总,突然发现,他并非问心无愧,至少他那唯一的姑姑,从小便待他极好的姑姑临死前的惨状,深深刻进了他的心底。
或许,他心中唯一的愧疚,便是他那嫡亲的姑姑。只是,那跌宕起伏,仿若戏剧般的一生,他却不愿在经历。
正沉思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方才马车不小心磕到了石子,郎君可磕到了?”是外头驾车的小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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