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时是在帕尔山谷长大的。学龄前的童年时代,他是在贫瘠、瘦弱的葡萄园里无忧无虑地度过的。那些葡萄园都是和他父母家境相仿的人家的。他和他的小伙伴皮特整天厮混在一起,学会了如何蹑手蹑脚地捕捉小鸟,在幽谷深处开枪射击。这儿的人们一般允许白人男孩子与有色人种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直到他们渐渐长大,懂得肤色在这个国度里意味着什么为止。
皮特比他长两岁,红皮肤,大大的褐色眼睛,长着一头又浓又密的黑色卷发。按理说,他的任务是照看他,可是实际上由于詹尼发育很早,他俩长得一般高,结果詹尼倒很快成了他俩的头头。20年前像这样的夏日里,两个孩子常喜欢光脚搭上公共汽车,沿海岸来到大西洋和印度洋的结合处——阿古哈斯角,就在海角外尽情地嬉戏、垂钓。
从帕尔男子中学毕业后,詹尼就成了问题。他长得又高又大,暴躁好斗,常常挥舞着那双犹如长柄镰刀似的巨拳和人厮打,结果两次被送上当地法庭。他那时完全可以走上与如今大相径庭的道路——接过他家的小农场,和父亲一道照看那些低矮、破败,只能制作最蹩脚葡萄酒的小葡萄园,终日忙忙碌碌直到皓首之年,终生就和他家的四个有色工人一起,在这不到50英亩的小农场上含辛茹苦地挣扎着。这种前景使他不寒而栗,因而他选择了另一条生活之路。18岁那年,他自愿从军,在波切夫斯特鲁姆接受了新兵训练后,转到布隆方丹的空降部队。正是在这儿以及在彼得斯堡四周茂密的丛林中进行的反游击战训练,使他找到了生平最后的归宿。在军队中人们公认他是个出色的士兵,非议只在一点:他太好斗,精力常常发挥得不是地方。在一次以寡敌众的拳斗中,身为下士的他,把一个中士打得人事不省,气得指挥官一怒之下把他降成了列丘他对这次处罚耿耿于怀,终于开了小差。不久,又在东伦敦的一家酒吧间里,把两个试图抓住他的宪兵痛打了一顿,结果被关进军事监狱坐了6 个月。出狱时,他在一家晚报上读到一则广告,于是去德班市的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报了到。两天后,他离开南非,飞到了位于刚果加丹加省的卡米纳基地,当上了一名雇佣兵。这一切都是6 年前他年仅22岁时发生的事。
他这时驾车沿着碗蜒曲折的公路穿过弗朗肖克驶回帕尔山谷,心里老是在揣摸,是否会有香农的来信或哪个伙伴捎来的新合同的消息?然而,当他赶回帕尔奔到邮局时,却一无所获。此刻,乌云正从海上气势汹汹地扑来,狂风阵阵,空中隐隐传来雷声。
今夜准会下雨,下上一场凉爽宜人的阵雨。他不由得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帕尔岩。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祖先们迁居来此,成了山谷中的首批移民,他们就根据这块岩石,将山谷和城镇命名为帕尔。童年时,出于好奇,他曾多次细心地注视这块岩石,发现岩石干燥时表面呈暗灰色,而一场大雨过后,岩石就立刻变了样,在月光下像一棵硕大无朋的珍珠,熠熠发光。每逢这时,帕尔岩仿佛就成了一颗瑰丽无比、晶莹夺目的大宝石,辉映着脚下的小巧城镇,虽然童年时代这座小城从未带来他所憧憬的那种生活,可她毕竟是故乡啊。每当他抬头看见这块闪闪发光的帕尔岩时,一种欣慰之感便从心底油然而起:他又回到故乡了。不过,那天晚上,他却梦想眼下能身居异乡,正准备奔赴战场。
可他还不知道,明天一早,香农召唤他参加战争的电报就将到达帕尔邮局了。
小马克·弗拉明克斜依在酒吧柜台上,灌下了又一大杯泡沫四溢的弗来密西牌淡啤酒。在他女友开的这家酒吧大门橱窗外,奥斯坦德风化区空旷的大街上空无人迹。阵阵微风从海上吹来,寒意料峭。夏季游客还未开始光临,他就已感到厌倦了。
从热带归来的第一个月,他觉得能重返家园真是太好了,又能享受令人心舒神爽的热水浴,和那些前来探望的老友们海阔天空地闲聊;甚至连一家当地报纸也对他颇感兴趣,但他三言两语就把来访的记者给打发走了。他可不愿为了那点稿费招来当局的非难。他清楚,只要他不大肆宣扬,弄得当局在与驻布鲁塞尔的非洲使节们打交道时感到难堪,他尽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
然而,才不过几周光景,他就觉得百无聊赖了。几天前,他把一个想摸摸安娜屁股的水手狠揍了一顿,因为那可是他向来不能容许别人染指的地方。他因此而稍稍快活了一点,但却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这时他能听见安娜整理酒吧间楼上他俩同居的那一小套房间发出的低低声响。他从柜台前的圆凳上欠起身来,一口气又干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朝楼上喊道:“要是再有人进来,你自己招待吧。”
就在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向楼上爬去时,店门大开,闯进一个电报生。
这是个爽朗的春夜,空气中微微有点凉意,马赛旧港的一湾碧波平滑如镜,水面上映出了港口四周林立的酒吧、咖啡馆的倒影。不一会儿,一条返航的拖轮孤零零地穿过港湾的中心,划破了镜面,留下一道宽阔的水波,浪花向四面荡漾着,拍打着泊在港湾内渔轮的舵叶,响起一阵轻微的咯咯声,随后又平息下去。沿着卡尼贝尔大街,停满了一辆辆汽车。千家万户的窗口传出阵阵烧鱼的香味,年迈的老人坐在家中慢慢地啜饮着杯中的首香酒。而那些毒品贩子们此刻却正借着夜色的掩护,匆匆跑过街头巷尾,为获取巨额利润而四下奔波着。这是个普普通通的春天的夜晚。
在市内一个自称“色拉篮子”的民族混居区里,人声鼎沸、拥挤不堪。在这儿惟有警察才是正人君子。让·巴普蒂斯特·朗加拉蒂这会儿正坐在一家小酒吧的角落里,喝着一大瓶冰镇雷卡德酒。
他不像詹尼·杜普里或马克·弗拉明克,并不觉闲得难受。在监狱里挨过的那些年月,教会了他对哪怕是最索然无味的小事也能兴趣盎然,漫长的无所事事的生涯,使他比起绝大多数人来都更会打发时光。
此外,他已经找到了一项足以糊口的工作,所以他的存款至今分文未动。他稳稳当当地存着钱,在一家无人知晓的瑞士银行里,他的存款不断增多。总有一天,这笔钱将足够他买下卡尔维市那间他瞩目已久的小酒吧。
一个月前,他早年在阿尔及利亚结识的一个好友,由于一件区区小事——私藏一只装着一打前法国陆军0。45柯尔特手枪的提箱——而下狱。他从牢房里给朗加拉蒂捎了封信,委托他“照看”一下平时和自己同居的一位姑娘。他深信这个科西嘉人决不会有负他的拜托。这是个身材高大、生性调皮的好姑娘,原名玛丽·克莱尔,现在自称若拉,在图巴洛区一家酒吧间当夜班女招待。也许是看上了他那矮小的身材吧,她对朗加拉蒂很感兴趣。惟一使她抱屈的是,朗加拉蒂对待她的方法与她那位身陷囹圄的男友大不相同。其实身材矮小毫不妨碍他充当若拉的保护人。那些黑社会中对这个姑娘垂涎已久的好汉们,一听说朗加拉蒂这个大名,便都退避三舍了。他们无须再多领教他的厉害。
这样一来,若拉便洋洋自得地成了拥有马赛城内最好的保护人的姑娘了。朗加拉蒂倒也满足于就此打发时光,静候下一个合同找上门来。虽说他和雇佣兵中少数几个老相识还时有联系,但由于毕竟是重操旧业,他还得靠香农多帮帮忙给他找份合同。不过,他心里有数,他正是雇主们急于寻找的那种角色。
刚回法国不久,巴黎的夏尔·鲁就曾找上门来,建议和他签订一个独家合同。作为交换,一俟有活干,他可以自由挑选,鲁在他面前吹嘘说自己正在酝酿着六七项合同,朗加拉蒂信以为真,因此也就未与他人挂钩。后来,他觉得事有蹊跷,经过一番调查,才弄清鲁原来是个牛皮大王。这家伙自从1976年因为胳膊上中了一枪而从刚果布卡武回国后,至今一事无成。
朗加拉蒂想到这里,叹了口气,瞟了一眼手表,一口喝干酒起身离去。已是若拉上班的时候了,他该回去护送她前往酒吧,再顺路光顾一下那家通宵邮局,看看是否会有香农来邀他前去参加一场新战争的电报。
慕尼黑现在的气温比起马克·弗拉明克居住的奥斯坦德还要冷。在远东、阿尔及利亚以及非洲度过的漫长岁月,。使得库尔特·塞姆勒的身体变得单薄多了。这时他正打着寒噤,紧裹着齐膝长的黑皮大衣,向通宵邮局走去。他每天早晚都要来打听一番,暗自希望会收到来信或电报,给他带来消息或请他前去赴约,签订上一项新的雇佣兵合同。
从非洲归来后,他觉得这儿的生活既无聊又枯燥。和绝大多数从军多年的老兵一样,他讨厌平民生活,痛恨身着便衣,藐视政治,心中无时不在渴望能再过那种早已习惯了的冒险生涯。重归故里丝毫未给他增添什么激奋心情。举目四看,到处都是长发披肩。衣冠不整、懒懒散散、手中挥舞着小旗、尖声怪气地呼喊口号的青年。在这些年轻人心中,他童年和青年时代曾如此神往过的那种为祖国、为领袖而奋斗献身的伟大思想,早已荡然无存,至于那种军队生活所带来的纪律严明的特色,更是杳无踪迹。
和眼下的日子相比,即使是在地中海上混过的那段走私生涯,也要强似百倍。那种行当虽说也过于轻松、懒散,但至少还有事可做,在策划、执行,完成各种行动,还有一种神秘的冒险感。当他座下的快艇载上两吨美国香烟,疾驰向意大利海岸时,至少可以想像着自己又回到了湄公河三角洲,正和外籍军团的土兵们一起,扫荡着帅明河上的盗匪。慕尼黑给他带来的只是愁闷。他整天沉溺于烟、酒之中,间或也逛逛妓院,意志消沉到了极点。
那晚去邮局又白跑一趟。但翌日凌晨等他再来时,情景将会完全不同。因为此时香农的电报正穿过黑沉沉的欧洲上空,飞向慕尼黑。
当天下午,马克·弗拉明克便从奥斯坦德来了电话。比利时的电报传递真是优秀绝伦,一直要持续到夜间10点。香农在电话中简单地告诉弗拉明克,次日上午开车到布鲁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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