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情还是出现了转机。
一天中午,送饭的几名外牢推着手推车走进修械所,其中突然出现了刘子春的面孔。
手推车停在门外的空地上,刘子春将车上的杂面馒头装入藤筐,然后挑着担子轻快地走入机械车间。孟松胤惊喜地迎上前去招呼,老朋友相见分外亲热,只是车间门口站着枪兵,不太方便表露出来,只能使劲握了握手表示问候。
“以前来这里送饭的家伙偷日本人吃的肉被抓,被贬到厨房烧火去了,我跟他正好来个对调。”刘子春一边分发馒头,一边轻声解释。“我原先一直在厨房打杂,主要负责烧火。”
“能混到这份差事,家里花了不少钱吧?”孟松胤问道。
“唉,肯定倾家荡产喽。家里多少有点房产,我父亲还收藏了一点古董,怕是都孝敬了汉奸。”刘子春苦笑道。“跟你们比起来,人虽然轻松不少,可终究还是死路一条啊。”
像往常一样,日本教官全都聚集在门外边聊天边吃弁当,两名孤独的枪兵正好借机放松,站在旁边嘻嘻哈哈地说得起劲。刘子春扫一眼门外,见无人注意,拉着孟松胤的手转到车床的背后蹲了下来,迅速从裤兜里摸出一只不大的烤红薯往孟松胤手里一塞。
“知道今天能碰上你,特地预备的,”刘子春咧嘴一笑,“我把这玩意扔在烟囱出灰口的热煤渣里烤熟的,快吃吧,香着呢。”
孟松胤高兴得两眼放光,连表示感谢的客套话也顾不上说,将烤红薯一掰为二,举起右手的一半便连着皮往嘴里送。
“还记得以前在宪兵队的时候,我吃了你一个馒头,曾经对你许过一个愿吗?”刘子春一本正经地问道,“当时我说,今天吃你一个馒头,日后一定在松鹤楼还你一桌酒席。”
“嗯,好像有这事。”孟松胤点点头。
“现在看来,这个愿还不了啦,只能用这只烤红薯代替了。”刘子春一下子神情黯然。
“你穿上了红皮,还是有机会出去的吧?”孟松胤宽慰道。
“没用,只是活得轻松些、能吃饱饭罢了,”刘子春摇摇头,“我听说,只要是年轻人,以后一样会被送到日本去。”
“嗯,除非你家爹妈认识汪精卫,兴许还有机会出去。”孟松胤叹息道。
“行了,我还得给别的车间送饭,明天见吧。”刘子春站起身来,挑着空担走出车间。
二十五、烟囱
连续数天,每到午饭时分,刘子春总会偷偷塞给孟松胤一些食物,除了烤红薯、烤土豆之类,有一次竟然是两只烤熟的鸡蛋。
孟松胤让他以后别这么干了,免得遭来危险,刘子春毫不在乎地说,没事,鬼子从来不到厨房后面的烟囱出灰口附近去,嫌那地方太脏,连空气中都是煤灰,容易弄脏鞋袜。
一天中午,刘子春搞到一小块咸肉,用烟壳内的锡纸包裹着同样炮制后夹带进来,令孟松胤喜出望外,嚼了半天都舍不得下咽。孟松胤背靠机床蹲在地上,享受着那块干硬如脚踏车轮胎的咸肉,再次聊到了烟囱、烟灰的事,但是,刘子春随后的一句话,居然令他顿时忘记了咀嚼。
刘子春说:要是烟囱离围墙再近点的话,老子早就从烟囱口逃出去了!
孟松胤问:怎么逃?
刘子春说:太简单了,每天一大早升火之前,都要把头天烧下的煤灰扒出来,有一次我钻进出灰口,突然发现烟囱其实不像外面所看到的那么粗,而且内壁也并非绝对光滑,都是扁砌的红砖,如果光着脚丫子,摊开手脚拼命往上撑,几分钟内就能攀至烟囱口。
孟松胤问:你爬到烟囱口了?
刘子春说:是啊,还探出头去望了望四周呢。烟囱口比围墙高得多,可惜离围墙太远,否则我就想办法弄根长绳吊着身体荡过墙顶去了。
孟松胤说:不靠谱,靠绳子能荡多远,摔下来不死也残废。
刘子春说:你还别说,前面热处理车间的烟囱就离墙很近,估计也就四、五米远的样子,不过那烟囱大概有七、八米高,恐怕没那么好的体力攀到顶。
孟松胤说:高倒不怕,中途可以休息一下,分几次爬到顶。关键是离外墙的距离,要是能到现场去看一看就好了,可惜日本人不许窜岗,我晚上回号房后问问热处理车间的人,他们肯定知道得清楚些。
刘子春不过是随口一说,孟松胤倒是牢记在心头,整个下午都在琢磨这件事。晚上回了号房,马上拉着韦九走进天井,悄悄打听热处理车间的详情,如烟囱的口径、高度、离围墙的距离等。韦九说,巧了,这事得跟张桂花打听,他正好就是负责拉煤、出灰的。
“算了,先不要声张开来,”孟松胤摇摇头,“咱们得吸取上一次的教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怎么,还不死心?”韦九吃了一惊。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