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跟黄鼠狼新来时不好比了,”龙尾也笑了起来,指着地下一名小头小脑的汉子嚷嚷道,“这小子刚来那天,老子帮他练了个把钟头,就是死活不明白什么叫节拍,不是快就是慢,脑子里天生缺根筋。”
“呵呵,黄鼠狼这呆货是大活宝,五百年才出一个,”东北口音的马脸汉子公布了他的研究推测,“知道为啥吗?他爹妈造他的时候没看黄历,看的是小人书。”
孟松胤事后得知,这位马脸汉子名唤张桂花。
“我就搞不懂了,像黄鼠狼这种笨手笨脚的人,居然也能吃二指禅这碗饭?”老鲁笑呵呵地问道。
“这小子脑子里虽然缺筋,手和脚老合不上拍,可单拿手上的功夫来说,狗日的简直就是万里挑一的奇才,”张桂花嚷嚷道,“说不定就是因为手太快了,老天爷才让他在别的地方差劲一点,要不然,还不成神仙了?”
“我不信,看他那傻样,还能快到哪里去。”老鲁不以为然。
“不信?”张桂花来了兴致,随手从墙上的沟槽里拿起半截牙刷递给老鲁。“黄鼠狼,过来显显本事,让老五开开眼。”
黄鼠狼扭扭捏捏地笑着走过来,孟松胤细一打量,只见这家伙个头不高,体格细巧,一颗脑袋瓜长得很有特点,后脑勺像被砸肿了那样不计后果地凸出,再凸出,其弧度比一粒橄榄核还要凶险,剃了光头以后尤其明显,让人直担心他晚上睡觉时怎么办,如果仰面而卧,那整颗脑袋根本就是滚来滚去安放不住的。
“我眼下已经有了防备,就不信他真有办法偷走。”老鲁将牙刷放进自己的裤兜,用力拍了拍。
“都是瞎说的,我哪有这本事,都在蒙你玩呢……”黄鼠狼腼腆地沉着头走向外面的天井,“新丁洗澡把下水口堵住了,我去通一通。”
老鲁转脸一望,只见天井里的地面上确实积着一滩水还没流尽。就这分神的当口,黄鼠狼已经轻巧地擦身而过,径直走到了天井内。
“我可没那么好蒙……”老鲁自言自语道。
几位头面人物纷纷狂笑起来,张桂花更是拍着铺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老鲁一摸裤兜,那半截牙刷早已不翼而飞。
七、牢饭
铁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一阵拖拖拉拉的脚步声,一个看上去约莫六十多岁,佝偻着腰,像是害着气喘病的红衣老汉慢吞吞地出现在门旁的传递洞口。
“那是送饭的外牢。”老鲁对孟松胤说。“这里的饭食比宪兵队的稍微好些。”
“啥叫外牢?”孟松胤不解地问。
老鲁解释说,所谓的“外牢”,指的是那些受到“优待优待的干活”的拘押对象,身穿红色囚服表示与抗日活动无关,大部分都是在日本主子面前犯了过失的汉奸和作奸犯科的流氓恶棍,还有一部分情节轻微,家里又花大钱走了关系的人。他们在大墙内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平时帮日本人做些杂务,吃住方面条件较好,甚至还能抽烟吃肉,所以在蓝衣囚徒面前总爱摆狐假虎威的臭架子。
红衣老汉推着一辆吱吱嘎嘎的小推车,车上装着两只木桶,一只装饭,一只装汤。
十六个人,十六只碗,很快便聚集到了门洞边,负责打饭的黄鼠狼蹲在地上,将所有的饭碗通过门洞传递出去。这些黑乎乎的胶木碗价值不菲,是号房里唯一的贵重物品,在安全性上远远超过陶瓷和金属制品。
红衣老汉抖抖簌簌地用一把竹制铲刀在每只碗内装入三两多一点的米饭,再从汤桶里舀出一勺并没有什么青菜的青菜汤,一同浇入饭碗后传递进来。
黄鼠狼每接到一碗饭,照例用调羹将米饭和菜叶扒掉五分之一左右,把那些克扣下来的饭菜合并在一只空碗内,除了最后的五碗,全部如法炮制。
“黄鼠狼,手脚快点。”龙尾有些小小的激动,馋涎欲滴的样子好像面对的是一只烤全羊。
黄鼠狼先将五碗完整的米饭端上铺板——孟松胤看出来了,从龙头到老鲁这五个人,俨然是六号房内的权贵阶层,除了可以享用满碗的饭食,屁股底下还铺着一张草席——从理论上讲,一片薄薄的草席铺在那里并不会让屁股觉得更舒服,纯属多此一举,但在目前环境下,它象征着地位和尊严,是最重要的政治待遇之一。
龙头从容地将克扣下来的饭食大致分成五份,逐一倒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位贵族。
黄鼠狼把饭碗端到孟松胤面前时,迟疑着看了龙头一眼,似有征求意见之意。
“给老子端过来。”龙尾斜了孟松胤一眼,对黄鼠狼命令道。“规矩不能破。”
黄鼠狼忙将饭碗摆到龙尾面前的铺板上,老鲁看在眼里,脸色稍微一沉,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又忍了下来。
龙尾将孟松胤的配额倒了一半给龙头,其余全部倒在自己碗里,经过这番光明磊落的分配,“叭嗒叭嗒”的咀嚼声再度此起彼伏。
“老弟,熬一熬吧,”孟松胤身边的老七是位三十几岁的白面书生,忙里偷闲地劝了一句,“我们进来时都这样,好在也没见有谁饿死。”
“嗯,我还扛得住。”孟松胤苦笑道。
“你啊,只有求老天保佑,早点再进来一个新丁,”老七继续安慰道,“来了新丁,你就算解放啦。”
这当口,老鲁一声不吭地把孟松胤的那只空碗移到自己面前,把自己碗里的饭食一分为二,倒了一半在空碗中,然后端起来往孟松胤手里一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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