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哪里舍得?但又知道兄长是好意,左右为难间,便看向了明夏。
明夏望见卢氏的神色,便知她是不舍,只是不好开口拒绝,做人女儿的便要为母解难,于是便站起身,向卢思宁一礼道:“舅舅,外甥女有一句话,说出来还请舅舅见谅。”
卢思宁点头,明夏便道:“诚如舅舅所言,小郎的进学尤为重要,但他今年才七岁,生活尚不能自理,即便跟了舅舅去,也要给舅舅添麻烦。舅舅公务繁忙,舅母持家也辛苦,我娘定不忍心再给舅舅增加负担,况且小郎年幼,离了故土远去他乡,只怕时不时思乡念家,情绪也不好,反倒影响了学业。不如,等小郎再大一些,再麻烦舅舅为他安排吧……舅舅舅母,娘亲,你们说怎么样?”
卢氏自然没意见,卢思宁却皱眉道:“只怕信都那个地方,没有什么好夫子……”
“这个,舅舅大可放心,信都乃是冀州州治,虽比不得京畿那地方人才荟萃,毕竟也有几个懂点学问的人。冀州又是古来名镇,虽谈不上人杰地灵,但燕赵自古繁华,名人辈出,学风又敦厚,况且小郎尚在打基础的时候,不过是熟读四书五经,即便夫子不怎么样,该也还应付的来。”
这倒也是,一个小孩子,能学多高深的学问?卢思宁想到这里,便点了点头,道:“就依外甥女儿的说法,叫小郎长几年,再随了我去。”
明夏松了一口气,偷眼瞧了瞧卢氏,果然见她面有喜色,一直绞着衣襟的玉指也放了下来,不过身为当事人的小郎,却仍同着三娘在一旁懵懵懂懂的,尚且不知自己差点就要背井离乡……
从卢思宁的院子出来,明夏同卢氏照例去灵堂那里哭了一回丧,眼见的卢府人是越来越多了,没几日,连卢思安也回来了,卢家思字辈的三兄弟算是全了,只等孙辈的卢荃和卢茗再赶回来,便可以下葬。
其实,这丧事到后来,明夏她们这些小孩子都没什么事情做了,只是每天例行公事一般,去灵堂哭一回,剩下的时间,便跟着三娘小郎和卢芷萱瞎玩。卢氏倒是忙的很,因着她是大孝,常常要守在灵堂里,有时候来吊唁的人多了,卢氏便要一整天一整天地耗在那里,明夏看着卢氏不知不觉都瘦了一大圈,便想着法子给她进补,否则这大暑的天,一不小心就要撑不住。
卢家为了这大丧,全家都在忙,内外院的守卫便不那么森严,明夏找准机会,便拉着三娘小郎和妩媚出了内院,去找云柏和力奴他们,又或者等三娘和小郎玩烦了,明夏便带着他们光明正大地去拜访林飞卿。
林飞卿和杜忠同住一处小院,明夏前几次来,都没见着大伯杜忠,听林飞卿说,他是忙着给卢家帮忙去了,不想这一日前来,不见了林飞卿,却见着了杜忠。
明夏望着自己的大伯,颇有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怪异感觉,便欠了欠身,行了一礼就准备拉着三娘和小郎撤了。
但意外的是,杜忠却叫住了她。
明夏一愣,便拉着三娘和小郎进了屋里,坐定了才问杜忠道:“大伯叫住明夏,可是有事?”能有啥事啊?
杜忠摸了摸桌上的茶碗,却没有饮,便又放下了,良久之后,等到明夏都有点不耐烦了,他才道:“二娘,老爷子听说,你跟人合开了一家作坊,可是真的?”
明夏心神一凛,面上却笑意如花:“真却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合开的,那青云作坊是商家出的钱,我不过是出了点主意。”
杜忠哦了一声,半晌又道:“二娘,你是个明白人,说话也爽利,大伯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爷子说了,咱们杜家都是土里刨食儿的庄稼人,庄稼人有多苦,你也看见了……你爷爷的意思,看你能不能将你几位兄弟,都弄进作坊里去,叫他们学点本事,日后也好有个谋生的手段。我们杜家,终究不能只是守着那几亩薄田……”
明夏一听,心中莫名其妙便有一股气,噎的她只想乱吼乱叫……但杜忠毕竟是长辈,明夏也不想太失礼,否则卢氏定要伤心她的教育没有成效,便耐着性子道:“大伯说的轻巧啊……我只是个弱质女子,哪里就有那么大的能量,敢担负杜家的兴衰了?与商家合开青云作坊,那也是被逼无奈,我爹爹医药用钱,小郎和三娘进学要钱,家中日常开销,哪个不要钱?那时候,爷爷也没有一声令下,叫伯伯叔叔们伸一把手,助一把力,帮我们家渡过难关,现在却说这个……也忒叫人寒心!”
杜忠只是沉默,明夏冷笑一声,又道:“大伯,你莫多说了,这作坊的事,我也做不得主,里头管事的,也不是我说了算,爷爷想要杜家发达,这条路子只怕是走错了。”她说的一点也不客气,实在被杜家冷血的作风气得不轻,爹爹和娘亲又在杜家受了不少气,爹爹病重时,杜家却在袖手,想想她都心寒……这时候听说她家开了作坊,又想来管事,趁机分一杯羹,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但杜忠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儿子的前途,他豁出去了。“以前,的确是伯伯们不对,但,你爷爷和奶奶苦心为了整个家族,你不看在伯伯婶娘们的面子上,也要给你爷爷奶奶个面儿吧?说到底,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父母日后要上的,也是杜家的族谱,你日后出了门子,还不是靠娘家人给你撑腰?”
见杜忠拿出爷爷奶奶这对杀手锏,又拿“一家人”的理论叫她降服,明夏也只好祭出大杀器……嘿,怕什么,他有张良道,俺有过墙梯,就给他拖,拖到他不耐烦……明夏自问,这一点耐心还是有的,便笑了:“大伯,您既然这般说,明夏便不敢不从了,只是……这青云作坊,毕竟是商家的,能不能将哥哥们安插进去,还是商家说了算。这样吧,等这边事了,回信都之后,我再找商家好好说说,看能不能破个例,如何?”
杜忠不敢有意见,便应了,末了还嘱咐明夏别忘了,明夏口中只道是忘不了,一出了屋子就抛在了脑后。
第七十章:惊闻
赵小三使劲摇着一条府里新发的簇新汗巾子,头上却仍都是汗,他眯着眼睛望了望中天那颗巨大的火球,又看了看府里来来回回的全都是哭丧着脸,便朝着大门另一边的卢四儿抱怨道:“三伏这不都快完了么?怎么还这样热?”
卢四儿见大门这会儿并无人来,便倚着一边的门柱偷懒,听得赵小三一问,便懒懒地回道:“是啊,今年是热……”
“这鬼天气,只怕是不叫二老爷安生了……”赵小三嘟囔了一句,又遥望着大街道:“二少爷不回来便罢了,三少爷也不回来,真真是……为了功名连亲祖父也不管了……咦?”赵小三正说着,忽然看见大街外两人两骑,飞一般向卢府驰来,登时便惊的没了言语。
“那……那不是三少爷么?”卢四儿看见来人,早来了精神,揉了揉眼睛,他又指着落后的一骑兴奋地高叫道:“二少爷!是二少爷!哦天哪……三少爷和二少爷一块儿回来了!”
第十五天的头上,卢荃和卢茗联袂回了卢家,卢家登时全家震动,就差阖家欢庆了,只因明天的葬礼,就缺这俩人。
明夏当时还在客院陪着三娘和小郎,在林飞卿的指导下读书练字,从客院丫环的口中得到消息时,自己的这两位表哥,早被众人簇拥到卢家家庙去了,明夏姓杜,自然去不得,便仍是淡定地斥责小郎,那一行字写的太歪斜……
林飞卿却放下书本,笑道:“二娘,你这两位表哥,可都是冀州有名的才子呢,你竟不想先睹为快?”
明夏失笑一声,道:“表哥,你这话可说的不对。若说才子,我眼前正有一个,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跟那些人挤来挤去?”
林飞卿笑笑,觑了明夏一眼,只得无奈道:“你这丫头……”
“是真的呢。”明夏强调了一句,见三娘露出倾听的模样,便敲了敲她的头,叫她写自己的,才转向林飞卿道:“表哥,你还不知道吧?陶花涧陶老夫子,还对我夸赞你呢!有一回说起咱们信都的学子来,陶夫子说,整个城里,就数表哥的学问最好了!”
饶是林飞卿这般谦逊的人,也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容,但也只是一笑罢了,林飞卿又摇了摇头,道:“陶老夫子真是太过誉了……”
其实陶花涧当时说的是,信都学识最好的,是自己的大弟子苏清河,然后才是东方阡陌,林飞卿还要排在这二人之下,但东方阡陌出走了,苏清河又见不得人,于是,明夏便自动将信都学识最好的桂冠,戴在了林飞卿的头上。
“表妹,我知道京都有一处女学,是极出色的,连皇后都曾经亲手题字,又教出了长安一众淑女,按表妹的学识,进去也是绰绰有余的……”林飞卿放下手中的课本,望着明夏的目光仿佛春日的暖阳一样温柔:“表妹,你若想去,等表哥进京省试的时候,你随我一道去怎么样?”顿了顿又续道:“秀儿也还缺个伴儿……”
明夏一听,想起昨晚卢思宁的话,不免抚额道:“呀,怎么又是一个……”
“又是一个什么?”林飞卿奇道。
明夏便将前几天卢思宁想要带小郎走,卢氏舍不得的话说了一遍,林飞卿听完笑道:“你这个舅舅,果然是个有心的。只是,太急了些……眼下小郎还小,三舅身体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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