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闻叔打来的,他一反常态,沉默好久才说话。
赵时飞脑袋“嗡”一下烧着了。头顶上悬了三天的刀,此刻终于绳断刀落,劈得他鲜血直流。
他抵着门框站了很久,最后,非常艰难积聚起一点儿力气,慢慢踱回了卧室,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边。
田禾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极像胎儿盘居于母腹的姿势,仿佛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姿势,可以避灾躲劫。
赵时飞动作很轻,连呼吸都刻意压制着,每呼吸一下,心脏就跟着痛一下。
他默默看了会儿,挨着床沿坐下,悄悄伸出手掌,罩在田禾脸上。掌心恰罩着她眼睛,毛茸茸的触感让他心痛暂时获得缓解。
田禾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须臾,赵时飞手背一热,田禾挪开了他手掌,苍白的唇微启,试了两下才发出声:“有消息了?”声音非常虚弱。
赵时飞轻轻“嗯”了声。
田禾愣了一秒,猛坐起来,白如纸的脸颊泛起一点点喜悦的红潮,眼里闪着光,“快带我去!”
这是三天以来,田禾最有生机的模样,然而……赵时飞不敢往下想。压下心头酸涩,他扶着她肩膀,轻劝:“先吃点东西,好么?”
出乎意料,田禾乖乖点头。她迅速下床,拉开衣柜。
她穿戴整齐走到餐厅,发现赵时飞并不在餐桌边。转身,觅到他在阳台打电话。他隔着玻璃门朝她打了个手势,她会意,拉开椅子坐下。
赵时飞其实没有跟人通电话,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避开田禾。因为害怕她问,我妈妈在哪儿被找到的,是否一切安好。
胳膊举在半空半天,微微发酸,其实更酸的是眼睛。
隔着玻璃门,他目光近乎贪婪地捕捉田禾的一举一动。许是受益于良好的家教,她吃相特别斯文优雅,不发出一丁点粗鲁的声响。阳光从正对餐桌的窗子射来,在她青丝间跃动。整个场景仿若一幅色泽明媚的油画,那样暖人心脾。赵时飞忽然想起那天田禾问起结婚的事,他这才恍然发觉,他内心里也非常憧憬那一天,可是……
出门时田禾嘴角挂着笑,脸上郁积多日的阴霾终于退散。
上车后,田禾问:“在哪里找到妈妈的?”
该来的还是来了,赵时飞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如何回答,他暂时选择了沉默。
田禾奇怪地看着他,他眼皮使劲耷拉着,好像很害怕与她对视。她一把抓住他胳膊,浑身发抖:“我妈出事了?是不是?”说完,硕大的泪珠先行滚出了眼眶。
赵时飞心如刀割,反手把她抱进怀里,不停说:“还有我,还有我……”
韩书语的尸体是被公墓的一名工作人员发现的,他今早为树木喷药水时踩空了从小坡滚了下去,意外发现坡底铺着一堆枯枝败叶。他觉着蹊跷,最近没有大风,哪儿来这么多枝枝叶叶?随手抽起一截树枝,从断口看,像是被刀斧砍断的。紧接着,他又发现,这块儿的土很湿,明显是新土。他起了疑心,把乱糟糟的树枝拨开,看到了一只女人的鞋子。
他吓了一大跳,连爬带滚离开。没多久,叫了几个人一起下到坡底,掀开枝叶,挖开湿泥,发现下面掩埋着一具尸体。
*
田禾赶到时,穿警服的和穿白大褂的乌压压围成一个圈。她顿时呼吸不畅,手脚冰冷,双腿僵直,朝前迈了一步差点摔倒。
“小心。”赵时飞紧张扶住她。
闻叔原本站在警察队伍里,看到他们就快步走了过来,瞧见田禾脸色,他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好孩子,去看看你妈妈,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对又拍拍赵时飞肩膀。
作为一个男人,赵时飞从来没怕过什么,可是此刻,他真害怕田禾承受不住。
田禾步子迈得很虚,每走一步都想摔倒。这个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都是无济于事,赵时飞一路紧紧揽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了。
那是一个非常残忍的场面,田禾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一向优雅得体的母亲狼狈躺在冰冷的地上,脸上衣服上,粘了许多血迹和干泥,衣服还裂了几道口子。第一眼是悲痛,紧接着,愤怒盖过了悲痛:她的母亲,怎么能如此狼狈?!她断然挣开了赵时飞,快步上前,想扒掉母亲脸上的泥巴。
赵时飞眼明手快拦住她,这是重要证据,她一时冲动会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极有可能再也找不出真凶了。
他的阻拦没有惹来意料中田禾的激烈反应,相反,她很镇定,很理智。
她蹲下,握了握韩书语的手,轻轻喊了声:“妈妈。”
赵时飞在一旁小心看着,紧张得不行。还好,她只是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没有其他动作。
风起,枯叶飘落,有一片不偏不倚恰落到了韩书语脸上。田禾抬手,轻轻拿掉。
“妈妈。”她又喊了声。
当然没有人应,只有树叶“沙沙”。
*
接下来的日子,田禾出奇的安静,没有悲痛欲绝,也没有歇斯底里,仿佛母亲意外亡故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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