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是,作为士兵,胸中苦闷悲哀时,尚可以哭泣派遣,而作为一军之主的贺季山,却连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
……
六月,刘振坤正式攻破了北平城,江北的天下从此改旗易主,尽数落入刘家之手,而北平的贺氏官邸,更是被刘振坤下令轰炸,几十米的雕廊画栋眨眼间被夷为平地,残垣断壁,往日的繁华,尽数无影无踪。
消息传出,举国哗然,内阁名存实亡,举国上下,已再无能与浙军抗衡的势力。
而刘振坤此举,为的便是一雪前耻,贺季山仍是领军在前线抗战,听得北平官邸已被刘振坤下令轰炸的消息,他的面容依旧沉静如水,似是除了眼前的战局,别的一切都不曾走心。
这一场战争仍在继续。
“如今的辽军已经成了一幅空架子,有的团只剩下了几十个人,工兵连,炮兵连,特务连,搜索连,防毒连,都是全军覆没,剩下的那几个人也全是充作步兵上了火线,这样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是夜,辽军最高参谋长立于一旁,对着贺季山言道。他的话音刚落,其余诸人的脸色也是一变,俱是向着贺季山看去。
男人的面容隐在阴影里,见所有人都是看向了自己,遂是道;“你们不必这样看我,三日后,就是咱们和扶桑人的最后一战,我不和你们转弯抹角,这一仗,我们都会死,你们若有什么需要和家里人交代的事情,只管写下来,让人送回去。”
他的声音平静而淡然,眸心却是透出一抹子杀气,那是视死如归,坦然面对生死的人才会有这般凛然而内敛的杀气。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最终,不知是谁最先站起身子,对着贺季山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一个恭敬而标准的军礼。
继而,众人皆是纷纷站起身子,脚跟相扣,对着贺季山一道行礼,贺季山也是从椅子上起身,神色如常的对着诸人回了一个军礼,没有一个人说话,到了如今的地步,他们也实在不需要废话,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蕴含在他们这一身的军装下,蕴含在彼此坚毅的视线中,蕴含在这沉默而内敛的军礼里。
周围安静了下来,唯有何德江与李正平两人却并未随着众人一道离开,而是留了下来。这两人向来是贺季山的心腹,就见李正平缓步走到贺季山身旁,隔了半晌,方才开口;“司令。您实在没有必要留下来赴死,若您相信我,就把这里的一切交给我,您去法国,与夫人团聚吧。”
一旁的何德江也是言道;“司令,属下斗胆,也是劝您一句,您领兵突围吧。”
贺季山不声不响,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淡淡的,他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自己则是起身走到了窗前,透过行辕内的窗户,就见外间的阵地上满是负伤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面色憔悴,衣衫褴褛,军装上血迹斑斑。
他看了片刻,唇角却是勾勒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声音低哑而暗沉;“我去和老婆孩子团聚,但他们,他们又能和谁团聚?”
“司令。。。。。”何德江一怔,还欲再说,就见贺季山一个手势,让他将接下来的话语尽数咽了下去。
175章 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司令,”传令兵匆匆而至,对着三位长官“啪”的一声敬礼。
“何事?”贺季山转过身子,对着他问道。
“有一位明报的战地记者,请求采访您。”传令兵面色恭谨,纵使战事已经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每一个人的脸上却依旧是不见丝毫惊慌。
这一仗打到如今,早已有多位外国记者与本国的战地记者请求采访贺季山,却无一不是被他出口回绝,唯有这一次,男人却是颔首,道了声;“请他进来。”
一旁的何德江与李正平面面相觑,却不知因着何故,能让贺季山这一次同意接受明报记者的采访。
两人静立一旁,只一言不发,未几,便有一位风尘仆仆,年纪尚轻的记者随着侍从匆匆赶到辽军的中军行辕内,而贺季山已是坐于主位上等候。
“贺司令,很荣幸能够采访您。”明报的记者落座,便是向贺季山看去。
贺季山淡淡颔首,示意这位记者继续往下说。
记者问了一些关于如今战局上的形势问题,贺季山无不是一一作答,战壕内十分安静,除却贺季山的声音,便只余记者手中的钢笔,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贺司令,如今江南的浙军已是攻占了江北,您为何要将兵力全部投在镇寒关与扶桑人作战,为何不领兵环卫北平,却让浙军有机可乘?”记者问道。
“镇寒关是辽军的家乡,与其让辽军死在内战的战场上,不如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男人声音沉缓,一字字道。
“不知贺司令,又是如何看待内战?”
“内战与内耗是中华民族的顽疾,但愿不是不治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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