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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第2页)

“老五,这事儿不好办,三哥和你实话说了吧,八万银子廖家不能说拿不出来,但皇帝那头发话了,不赎,你要是越过了家国,私人去赎,那就不合适……”

“家国大义是你们说的,你们是圣人,我就是个凡夫俗子,心胸狭小,装不下家国那么大的东西,我就想让他回家……他这一世活得忒苦,想求点儿什么都那么难,要是再把他放在异乡……我怕他回走迷了道,找不着回家的路……”

短短三天,老五就瘦了一大圈,眼睛周围是红的,因为红得过于异样,衬得一张脸都没了人色。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有情义,但西域那伙匪帮可不一样,那些都不是人的,是杀人放火的物件,八万银子给出去赎不赎得回来还另说,有八成的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破财事小,若是谁再出点儿什么事,那更不好,你说对不对?”

“三哥,道理我懂,就是心痛得受不住,不做点儿什么,我熬不过去……”

“……好,给你预备银子,还得找人和那边搭上头,怎么个赎法都得预先说好,你能再等一两天么?”廖允公知道赎是肯定赎不回来了,瞒着朝廷去和匪帮联络,弄不好就是通敌叛国,老五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赎人,和他说道理也说不通,不这么答应下来说不定他扭头就走,一个人从帝京走到乱哄哄的西域去找死。

廖秋离知道自家三哥不好做,需要时日去打通关节是应当的,就轻轻“唔”了一声,又回房窝着去了。他的卧房就是个乌龟壳子,可以缩进去躲掉“窗外事”,可以自个儿给自个儿编些希冀——说不定人还在呢,说不定是弄错了呢,说不定是那人做戏呢……

到那人烧成灰烬、散在胡尘里的消息传来,那乌龟壳子才龟裂开数道缝隙。

廖家老三说话已经很小心了,但再小心也得把意思传到,得让他明白这么个道理——连赎都不必赎了,都成了一把灰散进泥尘里了,还赎什么呢。

消息一条比一条坏,一条比一条凶,廖秋离早就磨得木了,躲进乌龟壳子里没用,他就出来了,强着塞下一碗稀粥,休整了一会儿后去了菊儿胡同。那人给过他一把大门钥匙,给的时候满嘴不正经的污糟话——“若是想我了就自己上门来,在床上睡一会儿,指不定你一睁眼就能瞧见我了。”。“你若来了可别指望我会手下留情,嘿嘿。”

开门进去,没人。躺上床闭上眼等着人或者魂归来,不见。不吃不喝躺一天,躺到掌灯时分,屋里黑下来,还是不见。

骗人的。

廖秋离爬起来傻坐了一会儿,要走了,偏在这个时候外边有了响动。钥匙碰锁簧的响动。廖秋离一下绷紧了,不止是心绷得死紧,连头皮带脚趾头都绷得死紧,他不敢出去看究竟,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绷紧了等那个开门的人自己寻到内室来,等着他来对他说:“吓着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摆冷脸!”,然后他木木的迎上去,一脚跺在他脚上,碾几下,待他吃痛猛吸凉气的时候再挖苦他,“不是能耐得很么,这点小痛算什么!”,少不了训他一通,掉不掉泪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失而复得是大侥幸,也是一种伤心处,掉几颗金豆子不算矫情。

“怎么是您哪!”

来人一开口,大侥幸就崩塌了,单剩伤心处,他呆呆看着来人走近,这是个干瘦老头,和那个正当好时候的人根本不是一回事,想弄混也不行。他还以为这个家里原本就不多的下人们都各自散去了,没想到他们还会回来这个没主的家里。

“您来了怎么也不点灯呢?黑黢黢的屋里突然冒出个人来,吓我一跳!”老头一壁把火镰子擦着了挑亮了灯,一壁絮叨着说自己上这儿干嘛来了,“今儿是主家头七,过来给他烧柱香……他待咱不薄,咱不能忘恩。前两日还有旨意下来,说要我们几个继续照管这处小院落,每日过来打扫清理,务必保持清洁干净,就和主家在时差不多,当今圣上虽然不让赎人,但那是身不由己,实际还是有人情的,不然不会出工钱让我们留在这儿做活儿,估计也是想多少留点儿念想吧……”

头七?谁的?

“噢!是了!主家还有一封信留给您,就收在床头柜的第一格里,您去打开瞧吧!瞧我这记性,差点儿误事儿!”

还有信留给他?

还能写些什么呢,不就是说等着他回来之类的山盟海誓,或者是说万一的事,万一一去不返了,要他忘了他又或是别忘了他。世上最不堪的就是这种只剩下一张纸,连人都不知去了哪的然诺。看来何用?

“不了,就是过来瞧一眼,我回了。”

老头嗫嚅着劝了他两句,不外乎“信里定有特别要紧的消息,不如还是看看吧”这一套,他谢了他的好心,说还是不看的好,免得惹伤心。

是该好好收拾收拾自己了,既做不到抹脖子随他一道去,那就得把所有关于这个人的点滴打叠好,堆到哪个永远不会轻易触到的角落去,不看和那人一起看过的景,不喝那人给过的茶,不走和那人一同走过的路,不去想那人曾经提过的物事,甚至不吃和那人一起吃过的吃食。

然而帝京到处都是和那人一起看过的景,到处都是两人走惯了的路,随便一抬眼都可以看见那人提过的物事,平平常常的香菇虾仁馅儿云吞都让他食不下咽,怎么收拾依然会四散,怎么收拾都扎不成一个包袱。

他想去西域。西域的战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再大的乱子也会有片刻的停歇,从肃州往西走,越过相对太平的天山北麓,到离拂林不远的安兹,那儿是西域都护衙门的所在,等同于各州的州衙,繁华不在中原任何一座大城之下,廖家也设了一处总台口,就去那儿,生人生地,连吃食都不一样,完全不同的风土人情,最适合一个触景伤情的人去收拾心情。

当年七月初去的,如今已经呆了两年有余了。习惯没习惯廖秋离说不上来,但水土好歹已经服了,以馕做主食吃惯了,腥膻味很重的手抓羊肉吃惯了,羊奶牛奶里搁红茶也喝惯了,没日没夜地画房子也惯了,见到一面相似的背影就心急火燎地追上去的坏毛病也渐渐匿了迹。挺好的,他终于从表面上把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清理进了一个包袱里,背起来慢慢走下去。

廖家西域分台口的主事人是赵先生,大名赵仲明,来历没几个人说得清楚,只知道廖家一家子从廖世襄到廖允公都很敬服他,以“先生”称呼他,他与廖家的往来不像是东家与伙计,倒像是勉为其难帮忙的朋友。廖秋离叫他“赵叔”或是“赵先生”,他叫廖秋离“五少”或是“庆之”。

两年多前他刚到安兹的时候,瘦得跟一根桅杆差不多,穿在身上的衣服就好比套上去的帆,西域地平无遮拦,风撒起野来把衣袍往后扯,扯得鼓鼓的,从前面几乎看不见身板,就是一副带着不多点儿肉的架子,若是再烈点儿,他就得拽住房边上的栏杆才能站得稳。赵先生见他身上骤瘦,也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从来不多问,但依他的阅历,大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情伤最是消耗人,还不是一般的情伤,得是死一个活一个的那种,成不了比翼鸟长不出连理枝,于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流放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安兹,独个儿熬。

第38章 四大单

对这样苦苦熬着活下去的人最好别问,也别做多余的关心,同情都是画蛇添足的事,能平易而处就算是帮这人大忙了。他待他一半像朋友,一半似长辈,该派活计的时候就派活计,该带他出去走走的时候就出去走走,和以前一样。

只有一条,他去通城的时候从来不告诉廖秋离,去通城附近的市镇的时候也不说。两年多前不说,两年多后还是不能说,他知道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兴了,看见别人成双对的时候也会笑着打趣,看见北雁南飞的时候再不会仰头北望了,偶尔饭桌上出现一两道中原菜色他也能伸出筷条儿夹几筷子吃下肚去了。

这是伤痛痊愈了么?不是。这是好不了的致命伤,一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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