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疑虑,不自觉的加重步子向他走去。那道士听到脚步声急忙住口,抬头望来。一双凝聚着熠熠光彩的黑眼珠映入我的眼帘,明亮得仿佛两片湖水,水底能反映出没有一丝浮云的天空,那绝对是双年轻的眼睛。
“你……”当我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时,那道士眼中忽然绽放出更亮的光,仿佛是金子在阳光下闪烁,抚须笑道:“这位小姐,不知找贫道有什么事?是不是想测字相面,绝对没问题。贫道张明德,参天地造化,与日月同修,小有所成。小姐如有难题尽管提出,小道自当解答。”
被他一笑我反而冷静下来,沉吟道:“我是有事不明,想测字,不知仙长能否替我解惑?”
“可以,当然可以。”他继续抚须点头:“只是这外面没笔没纸,实在不方便,小姐还是和我进屋测字吧!”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边往屋里走边四处打量,故做随意的问:“这里就仙长一个人吗?”
“是呀!”张明德漫不经心的回答:“贫道喜欢清净,所以此间主人安排我独自居住。”
进屋后我直奔桌前,磨墨提笔便写下三个大字“你是谁”,并在最后加上个大大的问号,边写边注意他的表情。那道士在我写前两字时,还摆出幅得道高人的样子,微笑旁观。可等我写“谁”字时,故意不用繁体改用简体,他脸上表情变得晦涩起来,等到我把那个大大的问号打上时,他“啊!”的一声惊叫,猛盯着那字看,忽又抬头直视我。像是在重复那三个字,又像是问我似的道:“你是谁?”
我放下笔,故做轻松的笑道:“仙长忘了?我是有事不明,求仙长解惑的小女子呀!”
“是,是。”张明德仿佛被我的笑迷惑了,一个径点头,可当他低下头看见那三个字和问号时,忽又惊叫道:“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我笑眯眯的问,心里对他的身份已有几分肯定,可又不愿先说的是自己,毕竟宫中多年,害人虽然还是学不会,可防人之心却是要有的。
“你……你……”他颤巍巍的指着我,忽又摇头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怎么会还有像我一样倒霉的人。”
我听得心里一乐,敢情这位仁兄也如我般自认倒霉。如果他真的和我一样是莫名其妙跑到这个时空的人,那他还真说对了,我们俩算是倒霉到一块去了。我鼓励的道:“世事无常,你又怎么知道没有和你一样呢?”
“世事无常……”他反复念了好几遍这四个字,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道:“你说得对,我又怎知没有和我一样的人呢?我先说就我先说!反正到了这里,再坏也没比现在更坏的了。”说着伸出手看我,我一怔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吟吟的伸出手和他相握,这么多年没和人握手,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么一握,我和他更加肯定了彼此的身份,甚至我感觉到有一根无形的线把我和他连到一起。
“你好,我是中国人,以前的名字用不上了,不提也罢。现在叫张明德,真实年龄21,身体年龄20,来这里才半年多,属灵魂穿越。”他边做自我介绍边使劲摇我的手。
我惊讶的看着他,身体年龄二十,就他这幅尊容,说四十都有人信,居然说自己二十?他看出我的惊讶,嬉皮笑脸的抓住胡子一扯,那大把的胡子竟然全掉了下来。然后他又在脸上一通乱摸,脸明显变年轻了很多。
我张大嘴看着他,觉得自己的嘴里都可以塞进去鸡蛋。他则捧着假胡子道:“职业需要,完全是职业需要,你也知道干我这行的如果年龄不大,谁信呀!”
“你……你……”我抽回和他相握的手,颤抖的指着他道:“好啊!混吃骗喝到我家里来,看我一棒子把你打出去。”
“别,别,”他笑着讨饶:“我检讨还不行吗?下回一定改正。”接着一板脸说:“小姐,我已经拿出诚意了,现在该你了。”
“我……”我张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感觉自己和这个身体已经彻底融合,再也无法分开,不由长叹道:“你说得对,过去的名字不提也罢。我也是中国人,现在叫郭络罗·瑶华,身体年龄十九,来这里已经十多年了。”
“什么!”这回换他张着嘴合不拢,接着双眼几乎放出光来的盯着我道:“原来是老同志,这回好了,我终于找到党、找到组织了。”边说边又伸手过来死死的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道:“大姐,看你如今混得不错,一定要多提拔提拔小妹呀!”
“小妹?”我飞快抽回手,顺便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就算他现在显得年轻,但怎么看也是个男的,哪里有女人样子,女扮男装也不可能夸张到这份上。
“嘿嘿~~嘿嘿~~,我是说小弟,小弟。”他挠着头,明显做贼心虚的道:“我就是这样,一激动就爱说错话。”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则拼命掩饰的笑着,一个念头在我心中闪过,我指着他惊讶的道:“你不会是……”
“啊!”他忽然大叫,阻住我要出口的话,然后深吸口气道:“没错,既然被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以前是女的,可跑到这里竟然莫名其妙的进入了男身,我也不想的呀!”
我一晃神的收回手,喃喃道:“我本来没猜你是女的,只不过想问你是不是同性恋,不过现在不用问了,就冲你这样,以后不是也是。”
他明显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眨着大眼道:“我已经够命苦了,你难道不能厚道点吗?”
我看他可怜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是那种完全放松下来的笑,没有任何隔阂、不用担心被看穿身份的笑。我们两人就好像在异国偶遇的同乡,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通过一段长谈,我们互相了解了彼此的情况,他在半年多前从现代回到古代,从现代来的时间竟然和我是同一天,却不知为什么比我晚到了十多年。至于是怎么来这里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前一刻还在飞机上睡觉,下一刻再睁眼,已经在个破败的小道观里,周围的人都叫他张明。
那道观条件差得简直不是人住的地方,可怜他一个弱女子(男儿身女儿心),还要被那些大男人使唤来使唤去,一怒之下就携款潜逃了。可惜那道观本身就穷,让他想多携点款都不行,下山没两天钱就花光了。后来据他说是遇到一位世外高人,他拜那人为师,学些杂七杂八的骗人伎俩(比如算命之类,唯一让我觉得有用的也就是易容术),还给他改名叫张明德,说是这名字更好。前一阵他师傅说他可以出师了,师徒二人缘分已尽,然后飘然而去。
他只好独自靠看相算命,仗着嘴甜赚些小钱勉强度日。后来觉得清朝的首都富人肯定多,所以就连坐车带走路的跑到这儿来。好不容易前几天到了北京,让他碰上个叫阿禄的冤大头,他一路乱说竟然被荐给了个什么直郡王的人,后来又被带来给贝勒看相。
最后他感叹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我在这鬼地方受了半年多罪,莫名其妙成了男的,可老大(他认为我在这里混得时间比较长,所以决定如此叫我)你混个格格当不说,还嫁了个帅哥贝勒。你老公我也看见了,丰神清逸、儒雅英俊,简直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嘛!”
我听他长篇大论的说着,眉头越皱越紧,刚才好不容易有的一点放松感也消失无踪,冷冷的问:“你读过清史吗?”
“这个……”他讪笑道:“我是最不耐烦看这些东西的,尤其是清朝。”
我抿着嘴忍耐的继续问:“那古装电视剧总看过吧?清朝历史剧看过多少?”
“我只看古装武打片,而且只看明朝以前的,当然也包括明朝。”他圆睁着大眼无辜的看着我。
“那以前上学时,历史课上关于清朝的事……”
这回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自动老实交代:“我都没注意。”接着不解的问:“你问这些干什么?我从以前就对‘清’这个朝代很反感,反正记得这个朝代签过很多不平等条约,让外国人欺负还不敢说话。所以凡是这段时间的事,我基本都没什么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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