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东南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山石从半山滚落,向着人群的地方砸去。
祭礼登时被打断,所有苗民都停下了祝歌,躲避着砸下的山石。高山隐隐发出轰隆之声,似乎即将崩裂,有苗人小孩被吓得大声哭泣起来,哭声和大人的训斥声此起彼伏,人群耸动,陷入了一片混乱。
混乱之中,一名黑衣苗人突然从人群中跑出,跳到半山的高台之上,大声向着正在维持秩序的主祭司吼道:“大祭司,你可知道,这是巫礼大神之惩罚!倘若你们再蒙昧不化,继续祭祀女娲,惹得神王恼怒,只会降下更严厉的惩罚!”
大祭司回望着黑衣苗人,冷哼一声,高声道:“阿朗措!你这是被妖神蛊惑,迷了心窍!我苗人祭祀女娲已有千年,女娲娘娘是我们唯一信奉之神,让我们更改信仰,休想!”
此时那东南山体中传来的轰隆声更加响了,仿佛整个山谷大地都在震动。
“这是神王降下的惩罚!”那黑衣苗人再次大声呼道,“除非你们推倒女娲神像,改为祭祀巫礼神王,我苗民才能继续生存!否则神王降下惩罚,千万苗民子民无人能逃脱!”
苗人大祭司亦高声道:“不过是普通的山石崩落,不得惊慌,更不必听信阿朗措的胡言乱语!所有人跟我回村暂避!”
在祭司们的指挥之下,苗民们人群涌动,向着山谷口奔跑撤离。然而此时,彼山上的巫礼脸上的笑容消失,我看见他的手抬了起来,口中似在念什么咒诀。
不到片刻,东南方的高山突然间轰然爆裂,山石伴着尘土滚滚而落,与此同时,伴着一声震天长吼,一只魔兽从那崩裂的山中现出身形,满身鬃毛,青面獠牙,竟是一头魔貊。
那魔貊堪堪有一丈多高,破山而出,吼声震彻山谷,它横冲直撞,向那祭台之旁的人群冲去。数千苗民登时如同池中惊鱼,四散奔逃,却无人能冲得出去狭窄的山谷口。
苗人中许多壮年男子皆拿出佩刀向魔貊砍杀,几名会法术的祭司也纷纷使出毒术蛊术,然而凡人们修为低微,怎可能与魔兽抗衡,在它的魔爪之下,凡人们显得是那样不堪一击。很快,魔貊张牙舞爪,在山谷中狂奔,践踏之下,苗民尸首无数,哭喊震天,一切宛如人间地狱。
而彼山之上,巫礼再次慢慢露出了笑意。
帝夋摸着下巴,道:“原来巫礼向我借封魔之钥放出魔兽,并非与魔国私斗,而是为了教训此地的凡民。”
风阡在旁不语。
“既然如此,倒是我多虑了。”帝夋道。
他们二人言语神态如此平静,似在讨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我却冷汗涔涔,睁大眼睛看着山谷里的这一切。
我仿佛看见一个小女孩在血地里大哭,哭喊着她的亲人,却没有任何回应……我骤然想起十三岁那年,兰邑被秦王踏平的那一天,那漫天的黄尘,遍野的铁骑,族人们的鲜血和尸体……
过了百年,我本以为自己已然忘记,可是那些噩梦竟然以这种方式重现在我眼前。我脸色惨白,几乎窒息。
“主人,天帝,为何不救助他们?”我忽然说道。
帝夋瞥眼看着我:“你说什么?”
“为何不救助他们?”我追问道,声音颤抖,“难道你们看不到他们的困境?你们可知,陷于困境却难以得救,是何等的绝望?”
“我们是绝不可能现身的,”天帝扬眉,“巫礼当年乃是先帝与我忠心耿耿的部下,伴我出征平叛,立下汗马功劳,况且七千年前我曾答应过他,涉及他领地之事,绝不插手。若我就此食言,岂不是颜面尽失,以后将如何居于天帝之位?”
“但你的部下已非当日神将,如今他仗着你的信任和庇护,横行世间,甚至四处欺凌屠杀,这些苗民只是不愿更改信仰,有何罪过?”我言辞激烈,直视着帝夋,“这数千苗人的性命加起来,难道也比不上你的面子?”
“凡人,”帝夋挑眉,“若今日不死,过个短短数十年,他们迟早也会死的。你既然是凡人,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语?对凡人而言,神即是天。凡人命该如此,生死往复,皆是天意,你可明白?”
我看了看风阡。而风阡望着我,似在沉思,依然没有言语。
我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我想到了兰邑之战那日的风阡。那时候他也是如今日这般,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天衣不染丝毫血尘。是啊,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何须为那些泥土所造的凡人命运挂心劳神?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很好!
我的手紧握成拳,没有再试图说服他们。
“你们都是冷心铁面的仙神,自然不会对他们有丝毫怜悯。”我望着山谷里横行的魔兽,和那些正在死去的苗人,低声自语,“但我同是凡人,一百年前,我也曾经与族人们一起陷入绝境。那般刻骨之痛,终身难忘。如今让我袖手旁观,我实在难以做到!”
我向前两步,走到结界的边缘。若再向前一步,便会迈出结界,掉入深谷。
“寐儿!”风阡厉声唤我。
我没有理他,纵身一跃,已从结界的边缘跳下。我自云端向着那山谷一路跌落下去,头发和衣袍在风声中乱成一片,嘶声作响,我在空中转身,用土术召唤出乱石,然后于乱石处借力,踏足而下。无边乱石在我足下出现又坍塌,稍差一寸,便会跌下万丈深渊。我凝神踏步,在最后一块石头消失之前,从空中落在了苗山之巅。
山顶的巨风猎猎,我看见对面的巫礼神色一变,盯视着我。
我无暇顾及到他,迅速用金术幻化出一柄光剑,从山峰上冲下,直向那魔貊刺去。魔貊正好横冲直撞到此山之下,被我当头从空中刺中后颈,大吼一声,宛如山崩地裂。我顺势骑在它的脊背之上,抓住它身上的鬃毛,使劲用剑气砍杀它的头颅。
魔兽拼命颠簸着,试图将我甩下它的身体。魔貊身上的凶魔之气袭来,我感到脑中一片眩晕,心脏突突乱跳,似要跳出喉咙。我忍住了喉咙中所有不适,使出浑身解数同它搏斗。
此时山谷里的人群已四处散开,受伤的魔貊发了疯一样向北面的山上奔去,那里山势陡峭,它与山体几乎成垂直之势,而我吊在它身上,险些被它甩下山崖。在魔貊快要跑到山顶之时,我咬紧牙关,奋力一跃,踏上它的头颅,翻身站上了北面的山巅,紧接着向魔貊击去了最后一道剑光。魔貊大吼一声,前爪乱抓,没能抓稳山石,就此被我刺下高山,在数十丈之高的空中径直掉下,重重地摔在山谷里,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尘土飞扬,落石翻滚,再也不动。
我立在山巅,喘息着,努力运气,好一阵才驱除了魔气的侵蚀,止住了脑中的眩晕。山花烂漫,几只青黛色的蝴蝶绕在我的身边飞舞盘旋。
一时间,仿佛整个世界陷入静寂,过了好一阵,山下幸存的苗人们才反应过来,渐渐群情激奋,窃窃私语,仰头望着立在北方山头上的我。
https://www.cwzww.com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