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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第2页)

&esp;&esp;暮云合璧,淡金日色,温柔地照彻在这一位中年男子身上,他闲散地拢了拢袖袍,袖袍的绣纹上,泛散着一圈剔透且朦胧的光泽,衬得他气质温淡如水,温廷安不由地回溯起来,自己曾前在族学里犯过不少事,每次都是温善晋来领她回府,温善晋的脾气特别好,似乎从来都没动过愠气,任何再心急火燎的事,在他的气质渲染之下,总能变平和微小,这也是他与国公府其他房的叔伯不太一样的地方,比如,二房的温廷凉但凡在课业上犯糊涂,二叔温善豫动辄棍棒伺候,四房的温廷猷是学画学的,若是作画出现纰漏,亦是要挨手板子。印象之中,温善晋似乎从未打过她。

&esp;&esp;温善晋眉眸堆着浅笑,看向了温廷安:“听到监舍说的话了么?有什么想说的。”

&esp;&esp;温廷安合袖垂眸,道:“钟瑾他打了杨淳,还打算让我从他□□钻出去,这种人难道不该修理么?”

&esp;&esp;温善晋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做得不错,换做是我,估计会比你打得更狠。”

&esp;&esp;钟伯清听得一阵脸红脖子粗,他顶看不惯温廷安这一纨绔,声若洪钟地怒道:“温学士,听说是您儿子率先招惹了我家瑾儿,您却是不分青红皂白,要袒护他,听他在那里信口雌黄,玷污了瑾儿的名声,您心中应该有一杆称,丈量一番孰是孰非,当心助纣为虐!”

&esp;&esp;钟伯清话中带着硬刺,字句之间锋芒暗藏,但温善晋恍若隔靴搔痒一般,笑道:“孰是孰非,相信令公子与我家安儿再是清楚不过,您相信您儿子所言为真,要袒护他,而我相信我儿子所言为真,自然要袒护,再者,我儿子我不袒护谁袒护?”

&esp;&esp;钟伯清气结,却听庞礼臣插了一句话:“看看人家的爹,会袒护自己的儿子呢,我爹只会对我拳打脚踢,不论谁伤了,都是我的错,硬要把我揍得猪狗不如才甘心,我真不是庞家亲生的。”

&esp;&esp;庞珑没想着儿子居然会说出这般混账的话,老脸都给丢尽了,当下踹了庞礼臣一脚,觉得这逆子真是欠收拾,除了学就一身武学本事,便是别无所长,再是待下去已是无地自容,庞珑辞别监舍,气势汹汹地将庞礼臣押回了庞家马车上。

&esp;&esp;吕祖迁本来想附和一下庞礼臣,但他到底没敢,夜间还有诸多课业要做,吕鼋没让他在衙房继续耗着,命傔从将他送回吕府。

&esp;&esp;论起论辩博弈的功夫,钟伯清肯定逊色于温善晋,他不吃眼前亏,也不想让儿子近墨者黑,没多做纠缠,便带着人离开。热闹尽退,衙房开外看戏的生员,也都散得散。

&esp;&esp;监舍讪讪地看着温家父子,象征性地教诲几句,只好选择放人离去了。

&esp;&esp;夕头日下,温善晋带着兄弟二人回府,身为父亲,他并没有对这件事刨根问底,未训斥温廷安与温廷舜,更没有声张此事,只命人去崇文院的长贵那儿,给温老太爷传个话,免去明日的问安,假令让温老太爷看到兄弟二人鼻青脸肿的模样,那还了得,指不定届时还会有一顿怒斥。

&esp;&esp;吕氏看着两人悉身狼狈,虽然不知事情原委,但委实心疼极了,忙叫堂厨那边煮了几颗鸡蛋敷一敷脸,陈嬷嬷亦是受了惊动,悉心为温廷安梳洗,用过晚膳,她便照旧去到了书屋,一面用鸡蛋揉敷着脸庞,一面龇牙咧嘴地抄写律义,但在心中,总是搁藏着一些事,思前想后,她心中并不能平静,遂是决意去找温善晋。

&esp;&esp;这个时辰,温善晋自然是在后院的药坊里,温廷安寻到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件陈旧的翠涛色茧绸直裰,神朗气清地蹲守在一鼎窑炉前,一手执着一碗药膳,一手正执着一柄蒲葵扇,扇动着青瓷碗盅里的深色药液,闷湿燥热的空气里尽弥漫着苦涩的药香,见温廷安来了,温善晋并未感到丝毫意外,笑道:“不念书了?有闲情雅致来看为父炼长生丹?”

&esp;&esp;温廷安感觉父亲的眸色有了微妙的一丝变化,在傍午捍卫他们时,他的眼神隐忍,温和,且沉定,但现在这个时刻,眼神变得很空濛深渊,让人捉摸不清底细,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相信,父亲是会因为罹患肺疾,而自甘堕落不问家国社稷之人么?

&esp;&esp;她对温善晋的过往了解不深,现在问,肯定是问不出答案。

&esp;&esp;她只能先说正事,露出愁云惨雾状:“其实,我这回真的闯祸了,若是收拾不好局面,我就要被驱逐出族学,爹,您得帮帮我!”

&esp;&esp;“什么,原来是你先招惹钟瑾,把人家给打了一顿?”温善晋虚张声势要去寻鸡毛掸子,佯怒道,“那为父岂不是白给你撑腰了?你过来,为父先揍你一顿。”

&esp;&esp;温廷安伶俐地绕过了窑炉的对面,道:“事先声明,是钟瑾欺侮杨淳,再趁机折辱我,我不过是寻了能打的朋辈来撑撑场子!我根本不识钟瑾,又怎么能打他?”

&esp;&esp;温善晋止住动作,纳罕道:“你一没打人,二没犯事儿,那究竟闯了什么祸?”

&esp;&esp;温廷安道:“您是有所不知,我在衙房受审时,那学胥凭钟瑾的片面之词,一口咬定是我挑事,我拿出物证人证,那学胥哑口无言,就让吕鼋吕博士给我施压,说这次可以对外舍生既往不咎,但为了给内舍生挽尊,决定驱逐杨淳,权当杀鸡儆猴。但我觉得这事儿很蹊跷,杨淳明明受了欺侮,吕鼋就算要挽尊,也不该立即开除他,他明明是这次事件之中最为无辜的人。”

&esp;&esp;温善晋一副若有所思之色,笑道:“所以,你是不是为了保住杨淳,跟吕鼋这个老古板做了交易?”

&esp;&esp;知女莫如父,一语深中肯綮,温廷安点点头道:“吕鼋说了,保住杨淳可以,条件便是我和他都要通过四日后的私试,否则四日一过,我和他都要卷铺盖走人。”

&esp;&esp;温善晋面上云淡风轻,说道:“这也不是你应承过老爷子的事儿么?五日为期,通过私试,以昭彰自己浪子回头之决心,眼下

&esp;&esp;温廷舜教温廷安真正见识到了,何谓语不惊人死不休。

&esp;&esp;四目相视之下,温廷安一时无言,隔着窗扃去望外头的皑皑白雪,雪势寂寥碎落,却平白扰了岑寂夜色,窸窸窣窣搅得人心乱了涟漪。断袖之论,不过是她诓瞒温廷舜的戏言罢了,温廷安气定神闲地端坐下来,睫梢乌浓,卧蚕之下覆了一层浅绒绒的黯影,朝下轻弯,瞳仁俨似能掬起一握繁星,嗓音轻缓:“你答应过我,不会将此事为外人道也,你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虚张声势。幼弟到底想说什么事,不妨直说便好。”

&esp;&esp;温廷舜平静地审视了她一眼,眼前少年纤细单薄,弱不胜衣,但眉眸清亮,俨似穹间皓月,他垂眸,悠悠开了口:“长兄平素不像是会锄强扶弱之辈,今次却为了同窗,擅自招惹了内舍,我心生好奇罢了,特此来看看。”

&esp;&esp;“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了,我不是为了杨淳,而因为钟瑾轻辱我,我忍不了这口恶气,就差王冕寻庞礼臣揍了他一顿,我这才能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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