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小的身影此时已是肩并肩傲立在了老大夫的台案上,着实有趣得紧。
“爷爷,您看好了!”小舞雩郑重其事向老大夫抱了一拳,而后煞有介事地望了小清清一眼,“清清,我是叔叔,你是坏人!”
“啊?”小清清后知后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已被小舞雩当做了场景重现中的人肉靶子。
老大夫再次抬起首来哈哈一笑,立在一旁的靳清冽却已被这两个小丫头的出格举动深深吸引,她正拭目以待。
却见小舞雩马上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地描述起她先前在后院时,从由街上回来的隔壁婶婶那里听来的精彩对决,比比划划动作夸张,时不时地便拉过小清清佯装向她身上猛然出击,从那坏人起先怎样大言不惭步步挑衅一直讲到叔叔如何惩恶除奸送那坏人归西,一个连话都还说不太利落的小小姑娘竟也将那紧张的激战描述得惟妙惟肖,将彼时场景活灵活现展于听者眼前,使听者皆如身临其境,就是不知她这言语之中却有多少夸大其词虚张声势的成分罢了。
说来也怪,那本是龌龊不堪的恶战由小舞雩口中道来,惊心动魄之余却变得一点都不恐怖血腥,她好似只是向旁人叙述了一个精彩绝伦趣味盎然的武斗故事而已。
靳清冽瞧着这祖孙三人纵享天伦其乐融融,却不自禁有些羡慕又有些失落,刚刚才稍复神采的眼眸一时间竟又先出些许孤零零的落寞,她从没见过自己的爷爷奶奶亦或外公外婆,小时候他还有母亲相依为命,但是现在她却唯有只身一人如一叶浮萍般独自漂泊。
然而现在由外人看来,靳清冽却不是靳清冽,她是另一个人,她有另一个身份,那个人叫阿琴,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妇人。阿琴是有有夫之妇,虽然她的孩子重病丈夫残疾,但是她依然坚强乐观,对生活毫无倦怠与怨言。
只有靳清冽自己知道,作为阿琴的自己,身份背景是假,丈夫孩子是假,阿琴的一切均是由人凭空杜撰。即使现在的她看似有孩子有丈夫,可那也不是一出由江陵一时兴起自导自演,随性发挥的荒唐的闹剧。丈夫不过是一个与她萍水相逢继而相约结游的同伴,并不真是她的丈夫,孩子也是她从道边拾获的另有亲生父母的大户子孙,并不真的就是她的孩子。
对了,说起江陵,他行路不便自会慢些,可也又过了这许久时间,他却怎么还没赶来,靳清冽心中似又有一念紧张闪过。
明知此间种种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但她似乎已开始接受这镜花水月带来的短暂温馨。为了享有这一瞬即逝却又美轮美奂的幸福之感,她竟也在不自觉间投入了全副身心对母亲这一角色进行真情演绎。
靳清冽似乎已经习惯上并且喜欢上了作为母亲的身份,她甚至有点儿渴望那个半路被她拾来的小家伙从此一直跟着自己,她希望自己当真能做孩子的母亲,她希望小家伙当真就是自己的孩子。
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或许偶尔可以稍有快意恩仇的日子。大多数时间不需要波澜壮阔不需要虚石破天惊,只是平淡绵远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细水长流间便是一世天长地久的人生。那是靳清冽身为女子对于一个完整家庭的希冀。
“啊!妹妹!”小舞雩高高在上,指着靳清冽怀中的小家伙叫出了声。
“是弟弟。”小清清却已喘了一口粗气,一屁股坐在了台案上。
“明明是妹妹!”小舞雩翘起了小嘴,似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耗不尽的能量。
“一定是弟弟。”小清清扥了扥小舞雩的衣角,想要她也同自己一般坐下歇息。
“你凭什么说是弟弟?!”小舞雩不依不挠,“我非说她是妹妹!”
两个刚刚还在互相作乐的小丫头此时已是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而老大夫则丝毫不受二人的干扰,已将药材称量完毕,他慈祥地看了一眼孙女儿们,便由得她们自己争吵不休,却又起身走向靳清冽,将手中的一碗散发着薄荷清香的汤水交给了年轻的母亲:“前些日子暑气难抵,我这里便常备着消暑之物,这水里有煮开的薄荷叶,先用来为孩子降温,你用棉布一次蘸取少许反复擦洗孩子的腋窝前额和大腿根,剩下内服的药剂待我去煎。”
老大夫说罢便欲转身行入内室,却又在身形即将隐没的刹那回过了头,故意板起了脸一丝不苟地对着两个小丫头道:“你们两个,不许胡闹。”
“是,爷爷。”小舞雩与小清清异口同声,相视一眼各自咯咯笑了出来。
靳清冽这才从自己恍惚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赶忙将怀中的小家伙置在了案上,匆匆解下了包裹小家伙的襁褓。
耳闻坐在一旁的两个小丫头仍在争论孩子是弟弟还是妹妹,靳清冽却也不禁笑出了声。
“姨姨——”两个小丫头不约而同望向靳清冽,她们都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最终定论。
“嗯,说起来,确实是弟弟呢。”靳清冽已开始手忙脚乱为孩子涂药。
“哈哈,舞雩,我没说错吧!”小清清脸上有了骄傲的微笑,她胜利了,可即使是这骄傲的微笑也没有多么过火的显耀,她总是淡淡地恬静地笑着。
“可恶!”小舞雩小脸通红撅起了嘴,带着怒意挥舞着小拳头,有些张牙舞爪。人小鬼大的小丫头,脾气倒也真是不小。她先是拧了一把小清清的胳膊肘,而后突然蹦下了台案跳到了地上,一个人跑到角落里生起了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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